陸沉淵很急。

從他醒過來，得知顧昭雪又一次生死不明的時候，他就覺得自己的時間不夠用。

北境的況比他想象的還要複雜——原本以為，蔣懷民自從軍以來，鎮守北境，把該清理的都清理的差不多了，可沒想到他才剛回京城述職，北境就出了變故。

十六年前的真相，北境軍中的細作，綠柳山莊的疑點……所有的事都像是衝破了閘門的洪水，傾瀉而來。

雖然陸沉淵知道顧昭雪有保命的本事，也知道聰慧機敏，但他等不起了，他沒有辦法再慢慢地設套謀算。

所以這一次，他和往常的迂回不同，他用了一個直接了斷的辦法。

好在有用。

薑老頭十六年的逃避，終究沒能躲的過去，對方不會放過他，更不會放過薑念。這種時候，一味地逃避已經沒有用了，他隻能選擇給自己和薑念，找一個強大而且有能力的護符。

在北境，還有什麽比北境軍的統領更值得投靠呢？

更何況他們選擇深更半夜私下來詢問，而不是直接讓他對簿公堂，那就說明事還有可談的餘地。

“你們想知道什麽？”薑老頭泄了氣，他躺在床上，目中寫滿了認命二字。

“該說的都說了吧，有些事我們心裏有數，你從頭講起便可。”蔣懷民說道。

薑老頭角出一抹諷刺的笑意，從頭講起，無異於要他把沉澱了十六年的傷疤再次揭開，說不定還要親手在自己的傷口上，撒一把鹽。

盡管如此，薑老頭沒有拒絕，他的聲音像是老舊的紡織機，訴說著當年的過往。

***

薑老頭出自社會底層的農民家庭，三歲以前雖然生活並不富足，但雙親健在，家庭和樂，日子還算過得去。

三歲那年，家鄉鬧荒，糧食顆粒無收，當地的員貪贓枉法無所作為，死者不計其數，他的父母也是那個時候死的。

從此以後，他了個沿街乞討的孤兒，一路跟著其他逃荒的人，到了京城附近。

他子骨還不錯，逃荒途中並未生病，又因為人機靈，也不至於缺胳膊，所以在此後的幾年裏，他憑著自己的本事在乞丐界立足，倒也在這個艱難的世道裏活了下來。

約莫七歲的時候，他被人帶走，進了一個組織，做飛羽衛。

他在裏麵接最殘酷的訓練，接最激烈的競爭和淘汰，雖然環境有些冷無，可比從前食不果腹、不蔽要強很多。

於是他努力訓練，為同一批裏穎而出的佼佼者。

訓練了十年，約莫在他十七歲左右的時候，接到飛羽衛首領的命令，讓他去北境從軍，要通過自己的努力為北境軍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於是我離開了生活了十年的飛羽衛，去了北境。在臨走之前，組織給了我一塊牌子，能證明我的份。”薑老頭閉著眼睛，似乎在回想什麽。

房間裏靜悄悄的，唯有薑老頭那不算好聽的嗓音在說話：

“飛羽衛的宗旨，是忠於皇上，除了首領和皇上，任何人的話都不用服從。首領告訴我，每個飛羽衛都有自己的任務，明的暗的，而我就是於明麵的其中之一。我記下了這條宗旨，然後帶著令牌去了北境。”

薑老頭武功不俗，人也聰明，當初還沒進飛羽衛的時候就能在乞丐界立，更遑論接了十年的訓練？

也正因為如此，他的進步非常快。

先士卒，勇殺敵，憑著武功和膽識，立下了不軍功，也功在北境軍裏殺出一條康莊大道。

十六年前，那個時候的薑老頭三十多歲，他用了十幾年時間從一個不知名的小卒，爬到了北境軍左前鋒的位置。

這個位置必須是有能力有軍功的大將，也就是說到這個時候，組織裏給他的任務，已經完了，他憑著自己的能力，為北境軍裏不可或缺的存在。

而恰好這個時候，北狄來犯。

北狄幾乎年年都要來搞事，但在這一次之前，北狄連續兩年沒什麽靜，有靜也是小打小鬧。在養蓄銳了兩年之後，北狄來勢洶洶。

北狄的戰馬和騎兵一直很剽悍，尤其是在休養了兩年之後的騎兵，氣勢洶洶，在這種況下，北境軍吃了好幾個敗仗。

當時的北境軍統領乃是一個久經沙場的老將，他穩重了一輩子，卻在那一次戰爭中馬失前蹄，陷了敵人的包圍圈，丟了命。

統領戰死，軍心渙散，戰爭一敗塗地，北狄人守著鬆陵關猛攻，差點就要破關而。

就是在那樣的況下，北境向朝廷求援，而朝廷也反應迅速，在朝中一眾優秀將領中，選擇了有不敗神話之稱的戰神陸祁玉。

陸祁玉為主帥，大皇子和二皇子為左右監軍，一同奔赴北境戰場。

比他們先一步到來的，是飛羽衛組織部的書信，也就是陸沉淵和顧昭雪之前在山裏看到的那一封信，讓薑老頭想辦法弄死兩位皇子，並且偽裝意外的書信。

“我在北境十幾年，早已經落地生，在這裏娶妻生子。我的妻子是鬆陵關一個酒肆老板的兒，麗能幹，溫賢惠。那封信到我手中之前，我以為我的任務就是鎮守北境，我以為我隻要不戰死，就能和妻兒好好地在北境生活一輩子。”

“但是那封信的到來，打破了一切平靜。那個時候，我兒薑念九歲，我妻子肚子裏還懷著我的第二個孩子，懷胎七個月大，眼看就要臨盆。”

“我在看到那封信的時候，對信的容有過懷疑，因為首領說過，我們飛羽衛是忠於皇上的，難道皇上會想把自己最優秀的兩個兒子弄死？這怎麽都說不通。我本不理會，甚至還想等戰事平定後，回一趟京城親自找首領問問。”

“可是我沒來得及，在我領兵出戰的時候，有人闖到我府中，抓了我的妻子，我兒薑念因為貪玩出府，才躲過一劫。那些人留下了一張字條，以我妻子的命相威脅，讓我除掉兩位皇子。”

“我當然不肯。畢竟我已離飛羽衛十幾年，在北境那些年的生活，讓我有自己的想法，而不是被飛羽衛掌控的傀儡。我知道兩位皇子一死，會出什麽樣的子，痛定思痛之下，我舍棄了自己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

“我沒有按照他們的要求去做，原本以為隻舍我一家，便能保邊境安寧，保朝局穩固，可沒想到……沒想到我終究還是料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