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門外的馬車掛著朱侍郎家的標記。夜自寒記得，朱侍郎已經一個多月沒有上朝，看樣子他的臌疾又嚴重了。

朱侍郎此人溫厚謙和，是個謙謙君子，即使郁竹治不好他的病，也不會什麼委屈的。夜自寒忖著，看著郁竹上了朱家的馬車而去。

他沒有想到的是，朱侍郎為人溫厚謙和，朱侍郎請的大夫卻未必都如他一般。

……

朱宅侍郎府。

外間的客廳里已經有幾位大夫，坐著站著的都有，或眉頭皺，或做沉思狀。

三名穿著太醫院袍的大夫湊在書案前低聲商議。

“腹而堅，不得更，這是下焦實火……”

“不對，這是腹有塊，應消導克伐為主……”

見田治輝進來，眾大夫眼神在他上轉了幾圈，又落在郁竹上。

尋常的衫打扮遮不住清麗的容，陡然見到屋子里這麼多人，郁竹并沒有慌張怯之，神沉穩鎮定，面對眾人探詢的目，落落大方不不卑。

管家對田治輝陪笑:“田大夫稍等，我進去看看現在方便不。”

田治輝神謙恭拱了拱手連說無妨。

來的路上，田治輝已經看過了子，知道請來診病的竟是當朝的戶部侍郎朱云舒。他心下頗有些惴惴，一方面自家的份，另一方面，畢竟是半路出家，在這麼多大夫面前，田治輝對自己的醫也不是很自信。

管家進去了。

原本在案邊研究病的大夫們放下紙筆紛紛看過來。

“姓田的大夫？從哪里來的？”

“京城里什麼時候有這麼一號名醫了？”

“還有那小娘子是怎麼回事，看病還帶著家眷？”

“可能是藥吧？”

“誰家的藥是的？再說了藥不是都被留在外面嗎？都放進來不是了套嗎？”

一個須眉皆白的老大夫低咳一聲道:“好了，還是先議病擬方，病人為重。”

老大夫名徐聽鴻，是太醫院的老人，子和善醫高明，伺候過兩任皇帝。太后的子一直就是他在請脈調養，在太醫院可謂是德高重。

他這麼一說，眾人才醒悟過來，病人還在里面躺著呢，皆是神一肅，紛紛低頭做思考狀。

“擬什麼方啊？這不新來的大夫還沒診脈呢嗎？朱侍郎既然請了他來，那他肯定是醫高明，還是待他看過后再說吧。”

說話的人是個五十多歲的男子，不多的幾頭發稀稀落落的，勉強攏起來挽個髻，面白無須，長著一雙間距極大的雙眼皮。

此刻這雙眼皮耷拉著，難聽的話不停地從他里吐出來:“朱侍郎這也是病急投醫了，上京城里的所謂名醫都被請來就不說了，就連上不得臺面的鄉野郎中也弄來了！”

說著他的眼睛抬起來，掃過屋子角落里的兩名大夫，又斜著眼睛看了看郁竹和田治輝:“看病還帶家眷，什麼病，朱侍郎這真是病糊涂了！”

兩個大夫遠遠地站在屋子的角落里，聞言低下頭不敢作聲。

郁竹心里有數，估計這兩人就是那人里的“所謂名醫”了。

只是不知，這位說話難聽的大夫是什麼來頭？郁竹淡淡地像沒聽到他的話，田治輝則是無聲無息地低下頭，連話也不敢搭一句。

說話的太醫名趙若甫，為人一向尖酸刻薄，仗著他皇后信任，經常對太醫院中的大夫出口不遜，有時甚至普通員找他診病也要他些閑氣，今天朱家竟然請了他素來瞧不起的，外面的大夫和他同堂診病，說話當然會更難聽。

這不，他連病家朱侍郎也埋怨上了。

朱侍郎兩個兒子都在外地為，一時半會兒趕不回來，家中留著的都是眷，因此出面理事務的是家中的管家。

趙若甫也是看著朱家人不在跟前，才敢如此放肆埋怨。

管家恰好出來，聽到趙若甫說朱侍郎病急投醫，不臉上浮現一慍，但他畢竟是下人份，雖是極為惱怒，卻也沒說什麼。

另一名看著和善的大夫見氣氛僵持，低聲勸道:“趙大夫別這麼說，醫者各一家，說不定人家也有人家的辦法……”

“什麼辦法？坑蒙拐騙的辦法罷了，要我說啊，這些上不得臺面的所謂名醫……”

難聽的話滔滔不絕地從他里冒出來，角落里站著的兩名大夫不堪其辱，互視一眼面怒，其中一人向管家拱手為禮道:“抱歉，某醫不，診不了貴主的病，告辭了。”

另一名大夫也跟著拱手，收拾藥箱跟著出去。

管家挽留幾句，卻也無法真的將人家扣住，面上不由得有些氣惱之，回轉來對田治輝謙恭道:“田大夫請進里面診脈。”

田治輝:“……”

他其實也很想挎著藥箱逃走的。

“總算那兩個識時務滾蛋了，人啊，還是要有自知之明……”

管家的慍再也掩飾不住，對田治輝手做引，心下思量今日派去太醫院請醫的是哪個下人，等事過了倒要好好責罰他一頓，請誰不行，怎麼把這扶高踩低，尖酸刻薄的趙若甫請了來！

事已至此，打退堂鼓是來不及了。田治輝平靜心緒，跟在管家后進了室。

郁竹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后。

“耶耶，怎麼那小娘子藥也跟進去了，這也太不像話了吧！”

徐聽鴻無奈地嘆了口氣，對周若甫和另一名太醫道:“好了，還是先議方吧。”

“不錯還是議方要，吾以為還是下焦結……”

“仲景方云……”

室。

朱侍郎躺在床上，肚腹之間高高隆起，田治輝手掀開被子觀察他的，只見腰平背滿，肚臍突起。

他手按了按病人的肚子，只覺得十分堅，里面似有塊。

郁竹已經打開藥箱，拿出脈枕墊在病人腕下，田治輝三指搭上病人腕脈診脈。

說也奇怪，剛才他還心下惴惴，胡思想，真的開始診病，卻是心無旁騖，凝神靜氣。

田治輝將病人的兩只手換著診完脈，換了郁竹診脈，他卻坐在床前的小杌子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