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孫貴妃，玉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延禧宮。

項思羽獨自一人坐在延禧宮的貴妃榻上，癡癡地著對面檀木花架上已經枯了花的瓷花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延禧宮雖然自楚貴姬殉葬后陳設都沒有變過，但也是經年累月地沒有人來過打掃了。此時貴妃榻上落了一層厚厚的灰，項思羽竟也毫不顧忌地坐在上面。

“阿羽。”玉喚了一句，站到項思羽邊。

項思羽抬起頭，眼睛竟然有些微紅，眼皮略微有些腫，似乎哭過。

玉的心跳了一下。

項思羽別過頭去，已經幽幽開口：“小時候，我常在這塌上午睡。以前覺得這個榻子好大好大，我在上面打滾都覺得空曠，如今看來卻是這麼窄這麼小的一個。”

“母妃那個時候，就坐在那個花架附近，給我講故事。”

玉拍了拍項思羽的肩膀，其實楚貴姬殉葬的時候項思羽也有十幾了，早過了在塌上玩鬧的年紀，如今提起這個，也不過是懷念母妃而已。

項思羽總是溫含笑的模樣，即使深沉事也帶著幾分邪氣，他畢竟該是個意氣風發的年，如此這般死氣，玉還是第一次見到。

“你母妃若是在世，肯定也不愿意看到你這般模樣。阿羽，你還是盡快振作起來吧。”

項思羽笑容很淡，不過是因為說話的人是玉才肯多說幾句：“什麼愿不愿意的？母妃早就拋棄我了，早在決定殉葬的那一刻，就已經做了決定了。”

項思羽永遠都記得，他的母妃是義無反顧地去殉葬的，不像其他妃嬪哭哭啼啼的。

玉皺起眉頭，心疼歸心疼，但到如今多有點恨鐵不鋼的味道出來了。

“所以你現在就為了糾結和在意這件事，拋棄了你的未來，對于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一切，都不管不顧了嗎？”

項思羽疲倦地抬了抬眼：“有什麼用呢？我不過是懿文太子的替，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給懿文太子鋪路而已。”

“你怎麼會這麼想？”

“父皇也這麼想。”項思羽咧著笑著，那個笑容，經由了過幾層厚灰塵照進來的，怎麼看都覺得凄慘。

“那一次，父皇喝醉了酒，拉著母妃的手，無比溫繾綣地喚著羽兒，那般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幻象。我看著母妃的表，竟然是一副坦然接、甚至還有點的模樣，十分不理解。”

“更令我氣憤的是，父皇瞇著眼睛，拉起了我的手，對我說，瑾兒，這一切都是你的，我都會留給你的。你母后走了，只要你能帶你母后回來，我什麼都可以給你。沒有人能夠取代你和你母后。”

玉看了一眼那積了快有幾厘米厚的灰塵，想了想，還是坐到了項思羽的邊。

“我曾以為，通過我的努力，可以改變這個看法，但是皇姊卻狠狠打了我的臉。的存在仿佛就在提醒我，我不配擁有本該屬于懿文太子的一切東西，包括親人的信任。”

“阿羽，我一直都在說，你不需要在意那些東西。你是你，你不是任何人的替。退一萬步講，真正把你當作替的人已經死了，你無法去改變一個死人的想法。”

“你能改變的只有你自己，你若是再這樣自輕自賤下去，只會讓人看扁你，到那時候，如何讓你心中的天下人改變想法？”

玉捧起項思羽的臉：“你要用你的輝去掩蓋你心不想看見的一切，你要用你的輝去掩蓋懿文太子的一切痕跡，你要讓世人去忘你想讓他們忘的東西。”

時間能夠改變一切，時間都會流逝，人不能停留在原地。

若換做是以前，玉這般在意他，他定是要歡喜的，并且還要調侃幾句，但項思羽這一次卻不敢直視玉的眼睛。

“沒有用的。這一次，皇姊明明近在咫尺，若是殊死一搏便會在朕等不到朕的親衛和樊將軍的軍隊之前殺了朕。但江瑾賢卻是命皇姊撤退，是他讓了我一步，給了我一條命茍活。”

玉著項思羽，知道項思羽現在的思想陷了一個怪圈，一直在糾結一樣東西。年的創傷，如果不能強制干預，是很難彌合的。

玉放下著項思羽的臉，像看著一個對手，像一個子的無理取鬧，只是多了份冷靜：“你在意我嗎？”

項思羽一愣：“毋庸置疑。”

“那好。”玉站起來，激將道，“我要看到你振作起來，我要看到本屬于我眼中的那個項思羽。如果你做不到，我只會離你而去。”

“你要離我而去？”項思羽的聲音里有痛惜。

“只要你振作起來，我就不會。你一再在強調你是懿文太子的替，可在我眼里你并不是。你一直這樣想，豈不是就是傷了我的心嗎？”

項思羽深深地了玉一眼：“你在勸我嗎？”

玉不置可否：“阿羽，若我不是在意你，我大可以卷了鋪蓋走人，和江瑾賢議和。我還陪在你邊，正是因為我在意你，把你當朋友。”

“來到天寧之后，你庇護了我這麼些日子，都快把我庇護什麼都不知道的小姐了。投桃報李，我自然不能看你這麼消沉下去，等著江瑾賢把帝京攻破。”

項思羽讓在天寧任了這麼些日子，也無憂無慮了這麼些日子，也該到點醒他的時候了。

項思羽的面上終于有些許容：“外面的局勢……怎麼樣了？”

玉簡要地說明了況，項思羽倒是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果然如此呢，與我所料的倒是不差。”

“阿羽……”

“我們直接撤出京城，往定州方向去。”

項思羽這是要暫避鋒芒了。玉有些驚訝，這與玉計劃中項思羽可能會撤離的地方不一樣。

去玉計劃里的滁州、鄞州，是退后可以極快地聚攏周邊兵力，形反攻之勢。而定州，則是一退再退，周圍一馬平川，是富庶的糧食產地，無法極快地聚攏周邊的兵力。

項思羽對上玉疑的目，笑道：“他想要便讓他拿去，我倒要看看，他要怎麼拿下這天寧江山！”

“阿羽！”玉不贊同地喊出聲，“去定州是一退再退，簡直就是把江山拱手讓人，這真的是你嗎？”

玉那句“你舍得嗎？”終究還是沒問出口，猜不項思羽現在在想什麼，要做什麼打算。

玉突然想起幾個月前，項思羽跟他說過的一個賭注，難道他現在拿天下在開玩笑，是因為那個賭注嗎？

項思羽如此不在意，玉不能不為他考慮。雖然最開始玉嫁給他是看中他天寧皇帝的份，是利益換，但如今，這麼久相下來，項思羽是一個不錯的人，不可能眼睜睜看著項思羽被殺。

當初在大宛已經毫無立錐之地，是項思羽帶來到天寧國，給天寧國子最尊貴的皇后之位，無上榮，決不能如此無，見死不救。

發過誓，不計一切代價幫助項思羽保住皇位，可若是實在保不住，那也要保住項思羽的命。

如果，江瑾賢有一天真的拿過江山，項思羽絕不會有很好的下場。

“沒有什麼不是我。拱手讓人若能獲得我想要的東西，那便拱手讓人吧。若不能獲得，留在我的手中反倒是累贅，平白的讓人惦記。”

“只是……玉”項思羽突然挽起玉的手，“我可能要食言了，我可能要護不住你了。”

玉拍了拍項思羽的手，遞給他一個放心的眼神：“沒有什麼好愧疚的。我本就不是菟花，護不住便護不住吧，我自己可以保護自己。”

“接下來，讓我保護你。”

饒是玉的話說得如此坦誠和堅定，項思羽如何肯讓玉保護自己，他半低著頭，另一個想法在他腦中閃現。

——

由于屬于幾位柱國們的府兵都是銳邊軍，尚在原地無法及時趕回，項思羽任命武信大將軍臨時募兵防守離潼關最近的信。

可畢竟是臨時募兵，得到的多時市井子弟，缺乏戰斗經驗，而且還都沒有經過訓練。武信大將軍用這一支草草組織起來的烏合之眾，阻礙了一時懿文太子的軍隊，但任憑武信大將軍如何英明神武，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懿文太子于同年十二月十二日，攻信。

信太守盧明義和史中丞李毅不肯投降，被俘虜后竟然被懿文太子所殺！

盧明義和李毅都是在當地有盛譽的為民請命的清，如此好被俘虜后竟然這般慘死，連家眷都不能幸免。一時間百姓憤慨，輿論對懿文太子頗為不利。

更有言論說懿文太子的軍隊所到之片甲不留、生靈涂炭，還有流言稱，盧明義和李毅當時拒不投降，是因為不答應懿文太子屠城的要求，是為了保護本城百姓，英勇就義的。

玉建議，起用姑蘇長公主的表兄韓牧塵為兵馬副元帥，率軍二十萬，鎮守潼關。韓牧塵是韓家的小輩，而韓家的大家長韓興朝是雙十二大將軍，二十四開府之一，封褒中郡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