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月聲殿之后，皇帝將目落在了的上。

這是這麼多年來，皇帝第一次這般認真地看。越是看，便越發覺得跟從前比起來，完全像是另外一個人。

皇帝靜看了許久，接連刺激之下，皇帝看著近乎老了二十來歲，甚至鬢邊已經染上了白霜。如今這麼看著，倒像是個尋常的老人一般。

他對溫月聲招了招手，有氣無力地道： “靠近一些。”溫月聲行至塌邊便止住了腳步。

皇帝抬眸，看著與自己之間的距離，眼神復雜。長姐去世的時候，溫月聲還小。

慧怡長公主生前，確實是對皇帝不錯。可在去世之后，那些照拂都伴隨著風，一吹便散了。

再有某些，大概只有皇帝心中知曉。他未上位之前，所有不甘、沉和丑陋的模樣，都被慧怡長公主看在了眼中。

之后他登基，為了這九五之尊，全天底下最為尊貴的人。每每看見了溫月聲，總是讓他想起了昔年在慧怡長公主邊，卑微討好的日子。

他已經是皇帝了，那些時日對他而言，便是恥辱。所以他待溫月聲，從始至終都不是很親厚。

卻沒能想到，偶然有一天驟然回頭去看，已經長為了一棵參天大樹。到得如今，已經是連皇帝都撼不了。

皇帝眼眸復雜，過了許久后才道： "朕這些年忽視了你，是朕的錯。"

他有心想要與溫月聲緩和關系，可這話說出口之后，并未得到任何的回答。

皇帝面微頓，也清楚經年的冷遇，并不是這三言兩語就可以帶過去的。他沉了沉眼眸，終是不再糾結于此事之上，而是沉聲道：“再過三日，國宴之上，朕會親自冊封縉兒為太子。”皇帝見狀，心下微沉，直言道： “除此之外，朕還會冊封你為太子妃。”

在溫月聲冷淡的注視之下，皇帝不帶任何一搖地道： “朕知道你跟縉兒、鎮國公府上有些恩怨。"

"但此番不同，聲兒，你是大徽未來的皇后。日后你與縉兒，可以一同治理天下。"

殿驟然安靜了下來。那剛剛趕到了國寺的高泉，在聽到了這番話后，一顆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他當下住了腳步，不敢再往前去。然心底的震驚，卻幾乎滿溢。

皇帝的一日不如一日，立儲之事勢在必行。

朝中或有其他的想法，但撇除了不談，高泉心中知道，皇帝其實自始至終以來，所認定的儲君就只有一個，那便是永安王蕭縉。

這甚至不是此番事才落定的。

早在大皇子蕭銳沒有謀逆之前，皇帝便興起過心思，要立蕭縉為儲君了。

而一直遲遲沒有落下圣旨，則是因為皇帝心中依舊念著所謂的制衡之道，蕭縉倒也算沉得住氣。在皇帝那邊，便稱得上是已經經過考驗了的。

所以對于皇帝會立蕭縉為儲君的事，高泉并不意外。讓他真正覺到了意外的是，皇帝會愿意讓溫月聲與蕭縉共治天下。

……雖說以溫月聲眼下的手腕，便是皇帝也做得。

但高泉實在是太了解皇帝了，皇帝今日能夠說出共治天下這四個字來，便已經是能夠做到的最大讓步。

且也是在為蕭縉打算。以當下的況，哪怕是蕭縉真正能夠登上大位，大權卻也始終掌握在了溫月聲手中。

皇帝在多次權衡之下，所能夠做出的最大讓步便是如此。在高泉看來，已經屬于驚駭世俗。

可他卻萬萬沒想到，溫月聲開口，便直接否決了。

“皇上以為，我與蕭縉之事，還能夠有所緩和?”溫月聲面無表地道： “是要我以正妻之位，款待溫玉若和魏蘭芷，還是要我以一國之母的名頭，為蕭縉料理好了前朝后宮?"

那雙冰冷的眼眸里，甚至沒有一緒： "蕭縉配嗎?"

一殿死寂。

高泉驚愕地難以合上下。可即便他是皇帝的心腹，在溫月聲這般質問之下，他竟也是找不到任何的話語來反駁溫月聲。

蕭縉比起其他幾個王爺，確實堪稱品行優良。但在溫月聲的襯托之下，便委實不夠看了。

昊周來犯，戰勝昊周的是溫月聲。

朝中積弊深遠，清掃貪污吏的是溫月聲。就連民生艱難，最后出面料理了一切的人也是溫月聲。

在做這些事的時候，蕭縉還纏綿于幾個人之間。更為荒唐的是，當初是蕭縉不需要溫月聲這個未婚妻，而偏疼偏寵溫玉若的。

如今卻要溫月聲放下一切，做他賢良淑德的皇后?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皇帝深吸了幾口氣，他被溫月聲的話沖擊到，許久都難以回過了神來。在沉默了許久之后，他到底是道： “無論如何，你都會是皇后。”

“思寧。”皇帝面發沉，目冷然地看向了： “你到底是個人，這天底下，素來沒有人越過了男人掌權的道理。"

“朕讓縉兒讓權一半與你，你便已經與旁人不同!凡得登大位者，都需得要忍他人所不能忍，溫玉若和魏蘭芷再如何，也不可能越過你分毫，便是日后這江山社稷，也會屬于你的孩子。"

“到得這個地步，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溫月聲冷聲道： “是分我一半的權，還是不得不分我權?”

那雙冷眸落到了皇帝的上，不帶任何的緒地道： “皇上以為，如今選擇權，尚且還在你的手中嗎?"

皇帝心下一涼，他面驟變，當下冷聲道： “思寧，你可要想好了。”

“以臣賊子之名上位，此后人人提及你，便只知你所犯下的惡事，而朝堂之上，百姓之中，必然有不服于你的人。"

“屆時你要如何，一人不服，你便殺一人，萬人不服，你也殺萬人!?你若是踩踏著這般多的上位，又和暴君有何區別?"

"你當真要置萬民于不顧嗎?"

殿中安靜，皇帝事到如今尚且還能夠坐在了這里，同溫月聲談條件，說到底就是因為知曉溫月聲有憐弱之心。

憐的，是這天下的百姓，是無辜陷爭權中的其他人。

皇帝自詡了解，也認定能夠說，方才會特地避開了所有人，來此與商談。但……

溫月聲未置一詞，甚至都沒跟皇帝爭辯任何，直接轉離開了這殿中。走之后，皇帝劇烈地咳嗽了起來，高泉忙不迭上前去，慌地給皇帝順氣。

剛才溫月聲離去之時，高泉是連氣都不敢出，直到離開了，他才小心翼翼地問道： “皇上，眼下該如何是好?"

皇帝頭暈目眩，被他攙扶著，卻仍舊心悸不停。

他面難看，在聽到了高泉的話之后，只冷聲道：“國宴依舊。”

而那邊，溫月聲回到了公主府。剛進門，便看見了府中所有的人俱是已經到齊。

經歷了近一個月，邊疆終是安定了下來。

此前陪伴著，在沙場征戰的所有將領，除了忠勇侯、陸振國依舊鎮守在邊疆之外，其他人俱是全部抵達了京城。

眼下匯聚一堂，見得來，紛紛起。

晏陵緩步行至溫月聲旁，低聲道： “一切均已準備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