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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潯的話令滿堂嘩然。
周彥波和于玢詫異的看向諶,諶本人先是愣住,而后一臉匪夷所思,“什麼?我?戚仵作是在說,我是殺害劉希他們四人的兇手?”
戚潯冷冷的看著他,“你不認?”
諶氣極反笑,“戚仵作,我為何要殺劉希?你說是我與常清一起作戲文,還是為了區區幾兩銀子,這怎可能?他們都知道我的世,我并不缺銀兩。”
戚潯早已料到諶不會輕易承認,繼續道:“前日世子令你與于玢作畫,用的筆墨,是你的可對?”
諶抿著點頭,“是我的,可這與案子又有何關系?我若是兇手,又如何會幫世子作畫?”
“你當然要配合,如此才顯得你問心無愧。”戚潯眼風一轉看向于玢,“于玢,你用的墨是什麼墨?”
于玢遲疑道:“是油煙墨。”
戚潯又問:“那你前日作畫,便未覺諶的墨不對嗎?”
于玢看了一眼諶,“前日主要是諶畫的,我后來不過補了寥寥幾筆,倒也未覺得如何古怪,非要說的話,似有些滯筆。”
“用墨滯筆,是因墨錠砂重膠輕,而為了不使墨發灰發藍,墨質便要更為濃郁,而此墨干得快,亦容易結塊,十分不好打理,是為劣等松煙墨。”
戚潯看向諶,“公子出當地族,怎會與簡鴻一樣用劣等松煙墨?”
諶眼瞳微,“我……我只是剛好買到了劣等墨罷了……”
戚潯輕嗤了一聲,而周彥波和于玢看著諶的眼神已生變化,他二人退開一步,顯然識破了諶的謊言,讀書人最重文房四寶,且諶素日以富貴清傲姿態示人,要邊所用之,又怎識別不出墨錠優劣?
“是不是剛好買到了劣等墨,只需要去你買墨的店家問問便可,你聰明謹慎,案發后從不形,可你殺了四人,在案發之地留下的線索卻不容抵賴。”
戚潯說完,諶咬著牙關,面上是一副被冤枉的屈辱憤怒模樣,“荒唐,案發現場有何線索與我有關?”
“還是墨。”戚潯開口不疾不徐,清脆有力,目卻一錯不錯的盯著諶,“殺劉希的筆并非劉希自己的筆,那支筆豪躁,一是被主人用了多時,二則是終日侵染劣等墨,可這在劉希上是不可能的。”
“兇手帶著折斷的筆去找劉希,劉希對他頗為信任,因此坐在書案之后,毫無防備的由那人走到他后,兇手掏出筆,從他后刺其心脈,待劉希死后,則帶走了劉希的筆替換,如此,便是神不知鬼不覺。”
“他雖有計劃,可到底是殺人,心慌意之中,他的筆并未清洗干凈,豪與筆桿連接之地留有墨漬結塊,而結塊砂重,正與你那日作畫用的墨是一種。”
諶直的站在堂中,聞言冷笑一聲,“戚仵作越說越彩了,可你剛才才說過,簡鴻所用也是劣等墨,除了簡鴻之外,應該還有其他人用同樣的墨,為何就非說是我?”
戚潯不慌不,仿佛諶的每一句辯解都在意料之中,“那日我偶然撞見了幾個清洗袍衫的學子,他們清洗之時發現,有一人的袍衫襟口面竟沾染了墨漬,且十分難洗掉,大家書寫作畫,袖口襟前的確容易染上墨跡,可襟口之的墨跡從何而來?”
諶聽到此,神更為僵白,戚潯道:“因為,兇手當日帶著兇去找劉希時,曾將筆放在懷中,而那支未清洗干凈的筆,在他懷中留下了墨漬。”
“我問過那日清洗袍衫的學子,他告訴我,那件袍子正是你諶所有,如此,你該作何解釋?”
諶垂在側的手握拳,梗著脖子道:“巧合罷了,我喜歡在榻幾上看書寫字,之時沾上的。”
戚潯好整以暇的看著他,“你喜歡在榻幾上看書寫字?那一定是從前吧,畢竟,捂死曾文和的桌帷便鋪在那榻幾上,任是誰都不可能在那里安心溫書的。”
宋懷瑾忍不住道:“什麼?捂死曾文和的桌帷?”
戚潯應是,“大人,世子,此前驗尸之時,因曾文和鼻腔里的線,我們懷疑是有人用枕捂死了曾文和,可搜查整個書院寢舍,卻沒有發現近似的枕,適才卑職去諶的屋子看之時,卻發現了一塊青的錦緞桌帷。”
“就算和綢一樣,桌帷如何殺人?”
戚潯聞言目一利看向諶,“很簡單,只需要將桌帷包上的做個包袱,便與枕無異!”
諶又是一聲冷笑,“戚仵作的確才思敏捷,我那張桌帷是早早便有的,若因為我剛好有這麼一張桌帷便了兇犯,那我對大理寺和刑部的確無話可說。”
戚潯搖頭,“那段線是我驗尸所得,可以與你的桌帷比對,看看有無勾痕跡。”
諶角抿,額上溢出一薄汗,“那桌帷我用了許久,有勾之又如何?我和劉希是好友,與常清他們涇渭分明,更與楊俊和曾文和無冤無仇,我為何要殺他們?”
“因為劉希發現了你才是始作俑者。”
戚潯見他咬死不認,語聲愈沉,“常清飽讀詩書,文采斐然,可他并不適合寫戲本,他的《春香傳》和《青玉案》里故事老套平淡,行文晦沉悶,更有借由男主人公之口說教世人之,可到了《金鎖記》,他的戲文卻風格大變。”
“《金鎖記》之中故事曲折離奇,行文清麗活潑,更多了許多旖艷引人橋段,就好似換了個人一般,而常清苦學經史子集,他的書案之上并無奇聞雜傳,他這樣的人,能寫出《春香傳》和《青玉案》不足為奇,可到《金鎖記》前后不過只過了三月景,除了有人幫他構思故事調□□格,實難有第二種可能。”
“而那一出最為看客們喜的《斷》一折,更不是他能寫的出的,戲中主人公用斷發祈求河神,這般祈禱之法乃出自瓊州,如今留在書院的學子,只有你一人是瓊州人,瓊州在大周東南臨海,而常清則是北方人,他如何能知曉此習俗?”
諶角微,“我……”
“你力求新戲文能大放異彩,因此加了這些詭奇橋段,的確令故事增不,可若我此前所言,一個人的著作有他生平所見所聞,而你為他構思故事節,則不自覺的將自己的見識加了進去。”
戚潯并不給諶再狡辯的機會,語速更快了些,“你是堂長,新學子學多由你加以照拂,更甚者,要你替夫子輔教一二,你比常清早兩年學,我猜當年常清學之時,你也曾幫過他,哪怕后來常清被其他人孤立嘲諷,你與他的亦在。”
“到了《金枝記》時,常清在戲文之中寫下的狀元及第橋段,亦是你所想,那時他已被所有人孤立,便是曾文和都與他疏遠了,除了你,不會有第二人去影響他寫作。”
諶膛起伏,眼神簇閃,似乎急切的在想該如何應對,戚潯接著道:“你見過方大人數回,還知道了戲文藏題,你知道劉希想在二十歲之前高中,若他真的高中了,便是當世第一才子,你記恨他,因此你編了一個騙局。”
“你本是想騙劉希,可你沒想到常清竟將試題告訴了也曾幫過他的曾文和,于是劉希和曾文和一同押錯了題,二人雙雙落榜,劉希自然憎恨常清,因此才更變本加厲的欺負他。”
宋懷瑾眼瞳微,“這便是你說的常清當真了?”
戚潯點頭,“兇手要騙的人是劉希,曾文和卻無端卷,唯一的解釋便是,常清當真以為試題是君圣臣賢,告訴了曾文和,想助他一臂之力,如此,曾文和才會在靠前十分篤定的說自己能高中。”
又看著諶道:“此事你本藏在后,可到了去歲年末,不知為何劉希他們悉了此事,劉希與楊俊好,楊俊也知曉了幾分,你書院已經四年,卻始終未能國子監,今年你好容易得了名額,自然不敢讓劉希將事鬧大,縱然不是真的科場舞弊,可你設局害同窗落第,與舞弊何異?”
“而劉希的父親為吏部員外郎,你害怕書院將你趕出去,也怕劉希和他父親報復,于是你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殺了他們!”
“劉希死后,常清很焦躁不安,他本就膽小怯懦,猜到劉希的死與你有關,自然也覺他自己是幫兇,而他更不會想到,你早在去歲年末,便連他的死路也想好了!”
說至此,戚潯語聲一寒,“《麒麟記》是常清去歲年末開始寫的,他不知你的用意,還告訴慶春樓的掌柜會將戲文賣給他。故事節仍舊由你來想,因此才出現了三個書生被殺,因你早就想好了如何殺他們三人。”
“而你做為堂長,曾在去歲冬月負責書院里琴舍講堂之地滅鼠,可這些地方的老鼠并不多,于是,你將多余的毒鼠藥留了下來,常清被毒殺后,大家正好發現了《麒麟記》,常清自然了替罪羊,這個局本來很完,只要常清‘自殺’的更無懈可擊一些。”
戚潯說完這些,目愈發沉重,“我們一直在想常清的戲本曾被誰看過,可我們想錯了,沒有人看,因節本便不是他自己想的,你作為兇手,甚至不需要偽造戲本,因那上面一字一句,皆是他親手所寫。”
“這些不過是你的推測,你所說的證據都可以是巧合。”諶強撐著鎮定,“我為何要花那般大的力氣害劉希?還為此謀害四條人命!”
戚潯肅聲道:“你是左利手,時一定因此過不嘲弄吧?”
諶眼瞳微,這時戚潯道:“查案便好似你們科舉的明算科,試題給你,你要按照數算的法子,歸納,回溯,推演,破解,我適才所言,的確并非有實證,可當所有線索指向你,只有懷疑你才說得通,那麼謎底再如何令人意外,也一定便是真相了。”
這時,戚潯掃向諶的左手,“何況你大概不知,倘若有人天生是左利手,那即便他后來改了右利手,左手關節也會留下痕跡,你能讓我看看你的左手嗎?”
眾人皆知戚潯是仵作,剖驗尸在行,自然了解人上關節理,諶一聽此言,下意識將左手放去了后,“為何,我為何要給你看,我不曾殺人……”
戚潯上前朝他近,“你若不是兇手,給我看又何妨?”
諶步步后退,眼看著戚潯朝他靠近,他表越發慌,眼風一錯本能的往門口看去,就在此時,宋懷瑾起,看向門口守著的謝南柯幾人,他們上前來,握著腰刀攔在了諶后。
諶面頰一片慘白,冷汗如雨而下,宋懷瑾吩咐道:“把他的左手給戚仵作看。”
謝南柯和王肅上前,一人擰住諶一條胳膊,諶本想掙扎,可他一個書生哪里是大理寺差役們的對手,很快便被押的單膝跪地。
謝南柯鉗住他左手手腕,戚潯上前,這時,滿臉屈辱的諶終于忍不住了,他咬牙切齒的道:“是我的殺的又如何?!”
周彥波和于玢呆住,剛趕來的齊山長和幾個學子也震驚非常,諶掙扎著抬頭,雙目赤紅,死死的盯著戚潯,“是我!是我殺的他們又如何?!”
他面上的鎮定全然崩裂,兇手才會有的惡意從他眉梢眼角張牙舞爪的涌出,氣度不凡、滿腹經綸的堂長,出了他猙獰的本來面目。
戚潯居高臨下的著諶,緩緩后退了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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