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侯府老太君的親生兒,很早便過世了吧。”大公主對寧老太君那個倔強清高的老太婆還是有幾分敬重的,這時候的話口而出,竟全然忘了當事人就站在這裡,這樣的話對人家有多大的傷害,只是地位崇高,又有誰敢在跟前說不要去別人的傷疤呢?歐暖靜了片刻,低聲回答:“回稟大公主,家母去世十年了。”
“十年……十年……”大公主這樣說著,突然嘆了一口氣,心中默默想到,自己的兒已經死了很多很多年了,久到自己都快忘了的樣子和聲音,只記得三歲那年死去時蒼白如紙的臉。這樣想著,徑自向殿深走去,歐暖行禮想要告退,大公主的聲音卻遠遠傳來:“你跟著吧。”
惠安師太也吃了一驚,這位大公主向來驕橫跋扈慣了的,平常人家年輕貌的小姐向來厭惡,只覺得們輕浮討厭,今天竟然對歐暖如此優待,難道其中有什麼緣由嗎?向歐暖使了個眼,歐暖輕輕點頭,在心中嘆了一口氣,心道若是林元知道自己無心之舉上了大公主,還不知道要悔恨到何種地步……
歐暖跟在大公主後,卻十分謹慎,沒有說過任何一句話,惠安師太暗自點頭,覺得老太君的這個外孫果真頗有城府,若是尋常千金小姐早就趁機攀附大公主了,只有卻彷彿沒事兒人一樣,默然跟著。
開元殿的後面有一間偏殿,平日裡都是塵封的,從未有人打開過,大公主每次到這裡來,也從沒有真正進去過,每次只是遙遙看上一眼便轉離開,這一次大公主卻直奔這裡而來,旁邊看守的師傅吃了一驚,惠安師太忙恭敬地親自爲大公主開了門,大公主緩緩走了進去。
歐暖靜靜跟在大公主後,只覺得此刻這位高高在上的大公主上瀰漫著一種令人覺得悲傷的氣息,完全不符合當初衆人口中的那個驕橫跋扈的大公主的形象。環視了一圈這個小小的偏殿,不由得出吃驚的神,這裡供奉的竟然不是菩薩,而是一些小孩的玩。微微一愣,突然明白過來,大公主曾經生過一個兒,只是三歲的時候就出天花死了,這裡的小孩玩……莫非全都是的?
歐暖猜的沒有錯,大公主的親生兒去世後,怕睹思人,又不捨得丟掉這些東西,乾脆將所有的東西並孩子的牌位一起送到寧國庵保存。到了這一間殿上,大公主已轉變爲一個充滿著哀痛的的母親了。
旁邊的丫鬟要代勞,大公主卻拒絕了,反而親自打開一個個緻的木匣。第一個木匣裡面,收藏著一支純金的小鼓,式樣很輕巧,上面還雕刻著許多細的花紋和吉祥的字句,大公主輕輕晃了一下小鼓,臉上出懷念的神。第二個較大的木盒裡,歐暖看見一件小小的肚兜,上面還有幾顆龍眼大小的明珠釘著,許是因爲料子特別,經過多年調依然很鮮豔,大公主俯下去,將臉湊在這一件肚兜上,眼中似乎流淌過水,卻終究沒有半點落下來。第三個木匣裡,是一個木偶的牽線娃娃,扎著小辮,形態雕塑的十分生,還有胖胖短短的兩條手臂,令人一見油然生。大公主注視了很久,親自手進去拿出了那木偶出來。木偶的頭上有一由數線編織而的繩子,線的早已沒了,只剩下斑駁的白,大公主輕輕了一下繩子,木偶的手臂頓時開始一上一下的擺,看起來有趣極了,可是大公主的臉上卻半點沒有歡喜的樣子,而是更加沉鬱了。捧著這一個木偶呆呆地站著,什麼話都沒有,歐暖也一直靜靜著,突然明白今天的一舉一是爲了什麼,直到隔了很長時間,大公主才慢慢地說道:“最喜歡這個。”
歐暖明白,這句話並不是對自己說的,大公主不過是在自言自語而已,此刻的臉已變得慘白,眼圈全紅了,但仍竭力的忍耐著,不讓眼淚流下來。歐暖微微垂下眼睛,失去兒的痛苦,和失去母親是一樣的,這樣慘痛的神,真有些使人不忍卒視。外面很多人說,大公主驕橫跋扈,沒沒淚,是個極度令人討厭的人,歐暖卻覺得如果那些人能在這時候親眼看到大公主在目睹自己兒後的哀痛,他們也就不會說冷無了……
從偏殿出來,大公主過了許久才慢慢平靜下來,看著眼前沉靜如水的歐暖,在心中輕輕嘆了口氣,揮揮手,說:“去吧!”歐暖蹲低頭謝過,轉的一瞬,突然見大公主眼窩裡溼溼的泛起一層淚霧。深知大公主高位,從不輕易流自己心思,更不願意讓人知道心深的,因此立刻低下頭,裝作什麼也沒看見轉走了。
大公主站著,注視著的背影,直到走了很遠了,才收回目,奇怪自己的和心境。自從丈夫兒相繼去世,在朝堂上輔佐父皇,背後打權臣,幾乎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人人懼怕不已,今天是怎麼了?這個如冰似雪、沉默寡言的,爲什麼竟牽了的心……
歐暖剛走出開元殿,就看見林元們遠遠朝這裡走過來,陶姑姑走在最前面,林元討好地在旁邊問長問短,這時候陶姑姑一眼見了歐暖,微笑道:“歐小姐在這裡呀,林小姐要去看靈仙,奴婢正要帶著去,小姐也一起來吧。”
陶姑姑的邀請,歐暖並不好拒絕,雖然林元的臉已經難看起來,倒是朱凝玉朝出友好的表,其他小姐們也對歐暖頗有好,紛紛走過來和說話。
所謂的靈仙,便是狐仙殿。說實話,歐暖對寧國庵裡面供奉這麼一位狐仙是很奇怪的,據傳是因爲太祖一次山中狩獵,曾因爲迷路差點摔下山崖,關鍵時刻有一隻渾雪白的狐貍出現,引得他的馬離開了危險的山崖,自此這裡就供奉了這麼一尊仙位,說起來,倒是有些不倫不類,只是,皇族的權威,又有誰敢質疑呢?
靈仙殿的正殿上,也有一個很高大的神龕,龕前有兩幅繡著花朵的綢幔,這兩幅綢幔的中間,約可以看見裡面有一座朱漆金字的神位,上書“敕封白狐大仙之神位”九個正楷。神龕之下,便是一張供桌,桌上有燭臺香鼎。
白狐的傳說並不僅僅從太祖開始,民間傳說白狐經常化爲慈眉善目的大夫,替人間百姓們醫治疾病。因爲它的法非常的妙,不論什麼樣的疾病都能醫治得很好,於是它的聲譽竟一天一天的興盛起來了。如今的善男信來寧國庵,除了去拜菩薩,凡家中有生病的人,都會來這裡禱告一番,祈求病人儘快痊癒。
林元聽到這裡,好奇地問道:“陶姑姑,我很出門,還真是沒聽說過,這靈尊是如何看病的呢?”
陶姑姑笑著看向一旁的小師傅,小師傅雙手合十,解釋道:“求籤者拿著竹筒,等得了簽上的號數,告訴我們殿的師傅,師傅便據著這號數,替他們撿出仙方來。”
歐暖向右邊的牆壁看去,頓時明白過來,所謂仙方乃是一條條很狹很薄的黃紙,上面印著十幾樣的藥名,一疊一疊地用線穿著,依次掛在壁上,需用時只要認清楚號碼,拉下一張來就行了。
歐暖走過去,隨便看了幾味藥方,大都是力量很溫和微薄的,猜想,這樣的藥方病人喝下去之後,應該是對病沒有妨礙,有時候,正好藥方合乎了病,加上病人自己的心理作用,便容易見效了。這樣偶然的見效了幾次,人們便把多數不見效的一概歸諸天命,這便是所謂的治病救人了。
陶姑姑一直微微笑著,問歐暖道:“歐小姐對藥方也有研究?”
歐暖淡淡笑道:“弟弟小的時候不好,我經常看大夫們開藥方抓藥,卻實在是一知半解。”
陶姑姑點點頭,朱凝碧看到這景,十分不高興,是毫也不願意歐暖引起陶姑姑的注意的,不由突發奇想要讓所有人目集中到自己上來,大聲道:“姑姑,小有一事不明,還請姑姑解。假使那仙方是求到了,給病人喝下去了,但是這種藥跟病人的病不合,比如熱病而用了熱藥,寒癥而用了涼藥,這豈不是對於病人非常危險的嗎?萬一病人因此而病加重,又怎麼辦呢?”
“你怎敢如此胡言語!”陶姑姑突然變了臉,旁邊的小師傅趕忙斥責道。
朱凝碧立刻後悔了,只想要在衆人面前顯示自己出衆的學識,能夠想到別人想不到的事,卻沒想到這樣的事其實所有的小姐們都想到了,只是本不會有人說出來。原因很簡單,連太祖都所信仰的事,他們怎能隨便加以指摘呢?
朱凝玉心中著急,這位嫡姐也太會闖禍了,生怕得罪了陶姑姑,趕道:“姐姐真是瞎擔心,像這樣一位神通廣大的靈尊,怎會不知道病人的病,而予以對癥的良藥呢?”
陶姑姑的神還是十分嚴肅,剛纔溫和的神也全都不見了,稍微顯得有些嚴厲,道:“朱小姐,請您跪下給靈尊陪個不是!”
朱凝碧雖然後悔,可是半點也不想在這麼多人面前怯,有點不知所措地咬住了脣,僵直著子一不,朱凝玉著急了,生怕的不知進退徹底得罪了陶姑姑,將來被嫡母知道了,自己反而要被責怪,趕向林元投去求救的眼神,林元卻冷冷瞧著,轉過臉去,別的小姐們也都是一副看好戲的神。這時候卻聽到歐暖輕聲道:“朱小姐,聽說你的嬸孃病重,是不是也該爲求一求靈尊呢?”
朱凝碧一愣,頓時覺得膝蓋沒有那麼了,看了一眼歐暖,卻不知道該不該謝這個人給自己一個臺階下,子早已經了下去,直接跪倒在靈尊面前,磕了一個頭,算是賠罪。朱凝玉向歐暖投去激的眼神,歐暖淡淡一笑,這些豪門小姐當真是不得半點氣,若是換了,磕頭賠罪又算得了什麼?自尊和驕傲,其實一錢不值!
朱凝碧再次站起來,神就有些尷尬,連話都不再說了,其他小姐們也都沉默下來,一改剛纔興的模樣。
旁邊的小師傅見狀,解圍道:“靈尊真的很靈驗,休說尋常的疾病服了他的仙方,無不立即見效,便是一個害了最厲害的絕癥的人,只要他還有一口氣留存著的話,大仙還可以把他救活過來!不是治病,就算是姻緣,靈尊也是非常有靈的,很多人這裡求呢,諸位小姐要不要求一支姻緣籤?”
林元一聽,立刻出笑容,道:“當真靈驗嗎?”
小師傅點頭,笑道:“想當初那位十全夫人的姻緣籤,便是在這裡求的。”
十全夫人,乃是婚姻、家庭、子各方面都十全十的貴夫人,衆位小姐一聽,眼中都出嚮往的神。林元笑著接過籤筒,默然跪倒,緩緩搖籤筒,終是掉出一支籤來。
衆位小姐圍上去要看,陶媽媽笑著看他們小兒態,站到一旁去了。
林元定睛一看,二十號籤文,站起來,將籤遞給一旁的老尼,老尼自始至終坐在門邊,這時候擡起眼睛來,也不林元,便道:“小姐中的是上籤,帷舊婚媾,其能降以相從乎?一人不自量力,妄圖高攀。即使得以攀高,事亦不得以稱心者。既然如此,不如降落以求,可做爲頭,不做牛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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