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廳裡擺了八張黑漆四方桌,桌上用白瓷果盤裝著水果、點心等,李氏穿了件福壽吉祥紋樣鑲領赤金團花褂子,正笑盈盈地坐在正位上,旁邊不穿著錦的婦人有說有笑地圍坐在的邊,其間穿著銀紅襖兒,青緞背心,白綾細摺的丫鬟們穿梭不停,忙於上點心或續茶,一派熱鬧的氣氛。
看見有人進來,屋子裡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眼睛都集中在歐暖上,微微一笑,落落大方地上前去給李氏行禮:“祖母,暖兒祝您福壽安康,萬事順意!”
“暖兒,快來見過你們伯母和嬸孃、嫂子還有姐妹們。”李氏笑嘻嘻的朝招手。
人們看著的眼神是十分驚訝的,這位鎮國侯府寧老太君的外孫、吏部侍郎的嫡長在他們的印象中,總是唯唯諾諾的跟在主母林氏的後,沉默寡言、形容怯懦,以往見到人總是低著頭,連的樣子都看不清,像這樣獨自一人站在衆人面前讓他們打量還是第一次。
穿著一襲淺紅流彩暗花雲長,頭上斜挽一支碧玉七寶玲瓏簪,翠綠水滴耳環,春意融融的組合,偏又有一份說不出的華貴,如瓷般細膩白潔的面孔,尖尖的下、大大的杏眼、彎彎的黛眉……聽到李氏招呼,笑不齒,眉眼彎彎,盈盈向衆人見禮,袖擺點點流瀉,映著雪白細膩、晶瑩剔的皮,喜慶卻斂的,相得益彰,更添清麗傲骨。衆人心中暗道這大小姐酷似逝去的侯府嫡林婉清,是天生的人胚子,再配了這樣的風姿氣度,彷彿換了一個人一般,還不知道及笄後要得如何人心魄,不由得大呼當初走了眼。
李氏笑著拉過歐暖的手,爲介紹了在座的幾位夫人,接著道:“不是我自誇,我這個孫兒真的是宅心仁厚,又又溫,只是不在人前走,太秀了些。”
吏部尚書廖遠的夫人石氏是個三十來歲的婦人,穿了件五彩刻石青銀鼠褂,氣質很高雅,聞言笑道:“大小姐生得如此模樣,再過幾年還不知道要如何人,只怕老夫人您想藏都藏不住呢!”
歐暖笑著低下頭,李氏親熱地拍拍的手:“這孩子害呢。”衆人聞言大笑,在座的除了吏部尚書夫人石氏、吏部司務夫人文氏,吏部郎中夫人何氏以外,大多數都是歐家的同族,彼此也是悉的,一時之間氣氛熱烈起來。
正在這時候,張媽媽進來稟報說:“老夫人,二小姐來了。”就看見歐可微笑著走進來,向衆人行了禮,上穿金纏枝花卉錦緞領長襖,領口袖口籠了一圈灰鼠皮,下頭著月白挑線子,前掛著一枚金燦燦,耀眼生輝的赤金鎖,頭上著一對七寶鎏金簪也是十足絢爛。
李氏微微點頭道:“來了就好,你且坐下吧。”態度全然不似對待歐暖的熱絡,衆位夫人小姐看在眼中,暗自揣測其中的原因。
吏部司務夫人文氏笑道:“老太太,這樣的場合怎麼不見夫人?”
文氏與林氏向來好,這時候問起也並不奇怪,李氏臉上的表淡淡的,道:“天一冷,子就總不見好,這些天還唸叨著要親自爲我辦壽宴,但我著實捨不得過於勞,便讓歇著了。”
文氏皺眉,心道歐府的這位主母向來子可好得很,怎麼幾天不見子骨就這麼弱了?還是最近府中發生了什麼事?不由自主看了一眼站在庭院裡笑站著候客的李姨娘一眼,一瞬間心中已經轉過了很多個念頭。
坐在堂上的衆人都是人,看到這場面都各有猜測,面上分外應承歐暖,歐暖一直在李氏邊靜靜坐著,角含笑,溫可人,只有當別人問話的時候纔回答,有禮有節,語調和,任由衆人如何打量,自是不如山。
從前見客,旁人問話歐暖總是問三句纔回答一句,十分不善與人相,歐可則活潑、喜歡熱鬧,向來都慣了衆星捧月的生活,此時見衆人對歐暖比對自己熱絡了許多,心中十分怨恨,又因想起林氏想要親自替祖母籌辦壽宴,卻被祖母冷言冷語的拒絕了,更是難的很,只覺得自己的地位到了威脅,便對著坐在一旁的吏部尚書家的廖三小姐低聲私語道:“你別瞧我大姐一臉笑容,最是厲害的人,可別被的外表騙了。”
廖三小姐仔細看著笑臉盈盈的歐暖一眼,輕聲道:“看著很親切啊……”
“哼,我這位姐姐最是個八面玲瓏、慣於籠絡人心的,得到府裡上下的誇讚,咱們可得好好學著。”歐可冷笑一聲。歐暖注意到了這邊的竊竊私語,溫和地向們看了一眼,臉上帶著恬靜的笑,廖三小姐不免愣了愣,的臉皮沒歐可那麼厚,立刻紅著臉低頭不再答話了。
正在這時,張媽媽一臉喜地走進來道:“老太太,寧老太君親自來了!鎮國侯府大夫人和二夫人也都來了。”
李氏一聽大喜,連忙起,歐暖趕攙扶著,其他夫人也紛紛起,跟在李氏的後迎上去。
李氏不過是吏部侍郎的母親,吏部同僚派人來祝賀是同誼,鎮國侯寧老太君是一品夫人,歷年來不過是派人送來壽禮便罷了,親自登門祝賀還是第一次。衆人驚訝的同時,目不由自主都落在了來人上。
李氏驚喜之餘同樣疑不已,思忖間,寧老太君已攜了的手:“親家夫人,大壽怎麼也不請我!”
李氏連忙告罪。
寧老太君笑著拍了拍的手,就看見了後的歐暖,帶著笑意道:“還是暖兒特地來告訴我,親家夫人,壽辰可馬虎不得……”
歐暖落落大方地上前給寧老太君行禮:“外祖母!”
衆人恍然大悟,這也就是說,老太君是大小姐請來的了,外人一直以爲自從老太君親生兒死後,鎮國侯府雖嫁了個庶過去,關係到底還是疏遠了,卻不料今日老太君竟親自到訪,真是耐人尋味。
寧老太君笑瞇瞇地點頭,後的鎮國侯夫人沈氏和兵部尚書夫人蔣氏也笑著給李氏行禮,李氏又引薦其他幾位夫人。一時之間,屋裡鶯鶯燕燕,珠佩叮噹,十分熱鬧。
李氏將正坐讓給老太君,老太君謙讓一番,終於落座。歐暖看到大舅母沈氏臉上已半點看不到上次見面的哀痛之,知道已振作起來,不由微笑著陪侍在側,就聽到一道溫和的聲音笑道:“暖兒表妹。”
側目一看,自己的人著明紫直長,領口繡著對稱的芍藥花圖案,眉如遠黛,若初雪,烏黑的青綰了彎月鬟形髻,斜了一鎦金珍珠扁簪,正是大舅母的長,鎮國侯府的二小姐林元馨,笑著上前拉住對方的手,道:“馨姐姐,上次去侯府都沒來得及相見,今日你來得好。”
林元馨著手上真切的溫度,臉上的笑容十分的溫,道:“暖兒妹妹,多謝你親自去開解母親,如今能這麼快康復,你功不可沒,我總要來向你說一聲謝謝的。”
歐暖點點頭,看向正含笑與人說話的鎮國侯夫人,道:“大舅母自己能想通才是最重要的,馨姐姐不必多慮。”
“你們說些什麼呢?怎麼這麼小聲,不肯我們其他姐妹聽一聽麼?”一道聲音斜了進來,帶了三分譏誚。
歐暖冷眼看去,臉上卻先綻放出親切的笑容,道:“原來姐姐也來了,可兒一直盼著你來呢!上次我在侯府匆匆停留,沒來得及說幾句話,這回我們可要好好聊聊!”
“暖兒妹妹說的哪裡話,上一次你說的話可不呢!”林元掩而笑,姿態優雅。
歐暖微微含笑,與林元馨對視一眼,見到林元馨不由自主皺起了眉頭,便拍了拍的手,道:“兩位姐姐不要站著說話,先去那邊坐下吧。”
林元馨自然挨著歐暖,那邊歐可一見到林元,立刻改了原本鬱悶的神,嘻嘻笑著,拉了的手坐下,小聲談起來。
大家笑著分主次坐了,衆位夫人雖然表面談笑風生,實際上目都不由自主在侯府老太君和的兩位兒媳婦上打轉。鎮國侯林文龍是老太君的親生長子,可惜太溫和,子骨傳聞也不太好,那邊兵部尚書林文淵高調強勢、前途大好,偏偏是個庶子。歐治先後娶了鎮國侯府嫡庶兩位千金,生下歐暖和歐可兩位小姐,這關係本就很是複雜,再看這邊老一輩微笑著打太極,那一邊小輩們也親親熱熱,倒旁人看不出兩方陣營激烈對壘的機鋒,只覺得如今這局面還真是說不出的妙。
正說著話,歐可站起來,對李氏道:“祖母,孫有禮要獻給您。”衆人不由得爲之側目。
李氏略帶了三分笑容,道:“哦?那可兒就快拿出來吧。”
“是。”歐可看了歐暖一眼,走上前從丫鬟手中取得一個大紅鑲金壽字的紅木匣子,當衆打開。衆人一看,卻是一尊天然白玉觀音,這尊觀音雙眉似月,直鼻小口,神態沉靜祥和,飾簡潔流暢,手持如意寶,坐於蓮花之上,觀之端莊大方,生真,氣質更是嚴肅超凡。歐可臉上帶著誠摯的笑容,道:“祖母,這是孫爲了您的壽辰,特意花重金從雲州請來的天然白玉觀音,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李氏僅僅微笑著點點頭,示意旁邊的張媽媽收下,一旁的兵部尚書夫人蔣氏卻在此刻站起來,走過去觀賞了一番,臉上帶著讚歎,笑道:“老太太真是有福氣,這尊玉觀音質地純淨,玉溫潤,包漿厚,不說典雅飄逸的模子,單單是這樣湛的雕琢、有力的刻法,嫺的刀功,便是世間難得的上品,只怕是千金難求啊!”
衆人看那玉觀音,只覺得果真如同蔣氏所言,便紛紛點頭附和,直說老太太有福氣,有這麼孝順的孫兒。
歐可看了歐暖一眼,微笑道:“今天是祖母的好日子,不知道姐姐準備了何等的壽禮?”早從母親口中得知歐暖的壽禮僅僅是一幅親手寫的壽字,這樣的禮倒是有三分心意,可未免太過小氣,怎麼可能拿出來供給這些名門貴婦欣賞,只怕別人會笑掉大牙,嘲笑這位歐家的大小姐小家子氣罷了。所以林氏爲重金聘請名匠,更是不惜千辛萬苦求來天然白玉,按照李氏的喜好雕細刻而,明天京都所有人都會知道自己是何等的孝順,這回還不徹底將歐暖打下去!
歐暖微微一笑,道:“我的禮只是一點心意,無法與妹妹的白玉觀音相提並論的。”
歐可聞言,角出譏誚,臉上的笑容卻越發得意,咄咄人道:“姐姐太謙虛了,想必你的禮一定是匠心獨運,不知道可否借妹妹一觀?”
林元在一旁笑道:“說得對,早聽聞暖兒妹妹聰慧非凡,不知禮是何等的讓人驚喜,何不拿出來供大家欣賞一番?”
林元馨向來不喜歡刁鑽驕縱的歐可,聽到這裡不免對林元皺起了眉頭,怕歐暖爲難,剛想要替說兩句話,歐暖卻按下了的手,垂下眸子掩住了眼中的流溢彩,淡淡道:“妹妹,我的禮早已獻給祖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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