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間,客棧只剩下三人。
陸云卿抬頭,饒有深意地瞥了眼環兒,視線落在唯一沒有離去的死士上。
“你,為何不走?”
死士扯開面巾,出一張約莫四十歲的臉,依稀能看出他年時的皮相應該相當不錯。
只是此刻他臉蒼白,都沒多,將那僅剩的氣質破壞殆盡,像一個淹死的人。
他自顧自地吃了一口,抬頭說道:“因為我想死。”
陸云卿微微一怔,中年死士又道:“況且,以小姐的手段,不會放他們活著離開。”
陸云卿眉頭輕挑,“既然你想死,就更應該跟著他們離開才對,這兩句話,自相矛盾。”
在一邊像個局外人的環兒聽到這句話,小臉登時微微泛白。
陸云卿默認了,那丹藥真的問題!還好忍住了沒吃。
死士聞言沉默片刻,低聲道:“我不敢賭,若是那藥沒毒,我豈不是死不了?”
陸云卿:“……”
來了興趣,索放下筷子,接著問道:“為什麼非要死在我手中?你若是想尋死,方法多了去了。”
“是你說的,你忘記了。”
死士悶悶地回了一句,看向陸云卿的目多了幾分奇異。
陸云卿當然什麼都想不起來,環兒聞言卻是忽然眸微亮,提醒道:
“小姐,您難道忘了,他是您在路邊撿來的乞丐。當時您給他銀子,他不要,您問他想要什麼,他說他想死,死得痛快一些,您就收了他當死士了。
訓練的時候,您發現他手不凡,當時還試探過他呢。”
“是麼?”
陸云卿角微勾,對著死士笑道:“那你的愿怕是實現不了了。”
死士微愣,便見陸云卿從袖中取出特制藥抹去臉上易容,恢復本來面貌。
死士呆住了,盯著陸云卿那張臉,兩眼微微瞪大,不知道為什麼,哆嗦起來。
“你…你…是誰?”
陸云卿皺起眉頭,還未說話,便看到那死士忽然站起,一步步近。
陸云卿面容微,右手下意識抓住袖中的毒包。
誰知死士走到一半,忽然面痛苦,抱住腦袋蹲了下來,發出一聲低吼。
陸云卿懵然地看著死士,此人似乎有些故事,還有些……瘋癲,只剩下一心求死的執念。
沒有管死士,陸云卿重新拿起筷子,可還沒
吃飽。
鄰桌的環兒見狀也跟著筷,小心翼翼地吃起來,不敢發出聲音。
直到陸云卿吃得差不多了,地上的中年男人終于安靜下來,抬起頭的眸中泛著茫然之。
方才,他口嵌的那顆心,好似被人挖走了一塊,生疼生疼。
“是的臉……”
他緩緩轉過頭,眼瞳中倒映出陸云卿的側臉,口又刺痛起來。
他忍著爬起來,坐在陸云卿桌邊,吐了口氣,說道:“我不想死了。”
陸云卿一陣無言后,漠然道:“你的死活,與我無關。”
將一個致的白瓷瓶放在桌面上,“這是你們二人留下來應得的,今日之后,我們再無關系。”
說完,陸云卿起上樓。
死士怔怔地看著他上樓的背影,沒有彈。
環兒靠了過來,看了一眼像個呆子一樣的中年男子,忍不住拿起白瓷瓶倒出丹藥。
只猶豫了片刻,便果斷服下。這次要再是假的,也認了!
一夜無話。
翌日清晨,陸云卿著眉心打開房門,臉略有憔悴。
自那一天開始,只要閉上眼睛,就會看到滿臉都是鮮的元晏,一步步向走來,質問為什麼不救他。
夢魘,占據了整個夜晚。很想下去賠罪,可不能。還要去一個地方,完最后一件事,才能安心地,永遠地沉眠下去,不枉重走一世。
客棧堂下南北開著兩扇小門,穿堂風過來,帶走了盛夏清晨帶來的燥熱。
陸云卿下樓便看到昨天的死士還坐在原來的位置上,好似一整夜都沒有彈過,桌上的白瓷瓶消失了,不知是被環兒拿走,還是被他收了。
眉頭微蹙,權當做沒看見,在另一張桌前坐好。
掌柜的很快來了,親自端來了白粥和小菜,他擔驚怕了一整夜,看到并無意外發生后,他立刻想開了。
反抗不了,那就接!
客棧就是他的全部家當,這些日子虧得本錢都快沒了,這位小姐出手大方,簡直就是他的救世主啊!他哪有不伺候好的道理。
陸云卿謝了一聲管家,慢慢用早膳,清火白粥雖淡,卻也是養人的。
“小姐,您起得真早。”
環兒快步下樓,聲音輕快,似乎是了一個枷鎖,那張小臉上也多了幾分,面帶笑容。
陸云卿聞言筷子微頓,蹙眉道:“昨
夜我已經說得很清楚。”
“奴婢知道。”
環兒臉上帶著笑容,走到陸云卿邊,暗自咬了咬牙,坐下嘆道:“奴婢從小就是個下人,就這麼走了也不知道能做什麼,說不得又得去其他人家做下人。
可找主子也是要看運氣的,若是遇上個脾氣不好,奴婢還不如跟著您呢!”
陸云卿挑了挑眉,“我的脾氣……很好嗎?”
環兒頭皮微麻,臉上笑容多了一分苦意。
陸云卿的脾氣當然算不上好,是這次死在手里的就有三百多人,以后這樣的倒霉鬼還不知道有多。
可不笨,能做李紅嫣的心腹丫鬟,又怎麼會是笨蛋。
看出來了,李紅嫣和陸云卿同樣是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可區別又很大。
想到這里,環兒深吸一口氣,嘆道:“您不一樣,環兒不傻。您卻是一點都不善良,甚至有一顆比男人都要狠的心。他人害你一人,您就殺他們全家!可這樣的您,奴婢真的一點都不害怕。”
說到這里,環兒頓了頓,言語多了幾分嘆,“您對奴婢,太好了。或許您不知道,作為丫鬟,李紅嫣不高興了,照樣輒打罵待,一個狠狠的掌都是最輕的,可您……”
環兒咬了咬,鼓起勇氣道:“您親弟弟死在面前,回到李府后,您完全可以借機將火氣撒在我上,可您除了嚇唬我保守,什麼都沒做,甚至……都不曾有這個想法。奴婢聽說您以前的丫鬟做定春,奴婢真的……很羨慕。”
環兒說了很多,陸云卿始終沒有回應,站在柜臺邊上的老掌柜卻快嚇瘋了。
這都是些什麼人吶?輒殺人全家!
他…他現在逃還來得及嗎?
老掌柜的嚇得魂不附,連忙捂住耳朵蹲了下去,生怕堂中的三人注意到。
“定春……”
陸云卿眸幽幽,眼中劃過一抹愧疚。
不是不知道定春和老管家在想方設法救,可當時也在走鋼,稍有不慎就會死在李府中,哪里能騰出力顧及他們。
后來,元晏……
要在李昭慶面前強裝鎮定,腦子里卻是哄哄的,無法思考。再后來,等清醒過來想要去找他們,已經是火刑之后的事。
派人去找,卻找不到了。
至此,邊再無親近之人。
明明重活了一世,卻什麼也沒能保住。
陸
云卿滿心苦,只覺得里的食變了苦的,難以下咽。
“小姐您不說話,奴婢就當您答應了!”
環兒見陸云卿反應不大,膽子更加大了一些,說了這句話就跑開了,毫不給陸云卿拒絕的機會。
自小到大,便被賣給了牙行,教習嬤嬤告訴,要順從,不然就會挨打挨罵。
可在陸云卿這里,已經不會再挨打了。
所以,為自己做下了這個決定,賭上余生,絕不反悔!
……
陸云卿就在客棧住了下來,環兒和死士也沒離開,三人幾乎沒有流,最多只有環兒在陸云卿邊自說自話,又去死士那邊悶悶地聊上兩句。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四五天,就被一群闖客棧的駐軍兵打破。
陸云卿這才發現,中年死士的武功真的很不錯,起碼在這場以一敵十的戰斗中,他以左臂輕傷的代價格殺三人,懾服剩下五人不敢妄,而后被捆綁一團,扔在空地上。
“一群混蛋,小老兒我都快窮得揭不開鍋了!還來打劫?!我踢死你們我!”
老掌柜氣得滿臉通紅,上來就一陣猛踢。
“哎喲!別踢了……”
“手下留啊,老丈!”
“我們也是走投無路啊!”
“……”
有人哀嚎起來,陸云卿聞言眸一閃,連讓環兒阻止老掌柜的作,清冷的嗓音在大堂中響起,“駐軍營地怎麼了?”
“都了!”
有人急急開口,“賈大人病死了,駐軍營地群龍無首,再加上瘟疫,誰還敢留在那里?我們幾個啥也沒想全都跑了,聽說有貪心的去搶賈大人的錢財,又發了,死了不人呢!”
“賈樂山病死了?!”
環兒聞言止不住子輕,面驚恐,那賈樂山……前幾天他們還接過!
轉頭看向陸云卿,卻見后者面上泛出一暢快的笑容,笑容過后,神淡漠更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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