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妃這幾句話，更是無限的慨。

而陸挽棠則是已經怔住。

良妃說的這些事，自然是無從所知，但是憑猜測，也能想到其中的兇險和波折。

「人都說，我是娘胎裏帶來的弱癥。」良妃微有些嘲諷：「可誰也不知，我娘胎裏帶來的病癥，也不過就是個哮罷了。只要不發作，本不礙事兒。年時候，我也曾和陛下一同賽馬，一同去打獵。」

「我也曾去過大草原，和陛下一同看過牛羊群。」

「那時候，我才十四歲。如今，都過去了十幾年了。」良妃微微垂下眼眸，似對往事無限追憶。

不過很快，語氣一轉，就又變了譏誚：「小時候，就連先皇帝陛下也最喜我，曾不止一次對陛下說，你們二人青梅竹馬，待十五，就指給你做太子妃如何？」

「我與陛下，從小一同在宮裏長大，這樣的分，誰人能比？可就是因為一次傷，喝了一段時間的湯藥，竟是喝了這樣！」

良妃終於失了平日裏一貫平淡的樣子，變得咬牙切齒起來：「宮裏開的葯，竟然是藥相衝，變了毒藥！」

「事發之後，那太醫被滿門抄斬，可又有什麼用？陛下就算對我再好，又有什麼用？」

「先皇帝陛下早已去了。早就無人給我撐腰做主了。」良妃的語氣變得涼薄起來：「所以原本的事，自然也無人提起了。才有了後來的皇后貴妃之爭。」

「所以當年的事兒，是皇後娘娘的手筆？」陸挽棠聽完這些，心裏頭只覺得波折，而後便是如此問。

說實話，若是真的，良妃心裏滿腔的恨意，倒也是理所當然。

而良妃則是繼續說下去：「你以為，我心存怨恨，是因為一個皇后之位？」

陸挽棠思量片刻，微微搖頭。

「我若是要皇后之位，就算我自己子不行，我也可以扶持別人去爭奪，不必便宜了們。」良妃冷笑，眸里儘是譏誚：「這些人，眼皮子太淺，心也太黑了。」

這話，陸挽棠實在是反駁不了。

的確是如此。

良妃半句話也沒說錯。

「我是恨們，可是我恨他們奪走了我的健康，奪走了我的鮮活！我無數次想，為什麼不幹脆將我毒死呢？毒死了，豈不是一了百了？」

良妃的眼淚終於跌落出了眼眶來：「生不如死。真的是生不如死。許多時候，我都在想，不若死了吧。死了，就不用喝那苦藥，不用總是病懨懨的起不來。也不用再繼續困在著深宮裏，什麼都做不了了。」

這樣一個如同破布口袋一樣的子，就本就一種懲罰和折磨。

死不了，過不好。

日日夜夜，只能這麼熬著。

熬著。

陸挽棠是聽著這些話，都聽出了其中的絕煎熬。

更何況是良妃自己？

陸挽棠默然片刻，最後輕聲說一句：「可是死了，就什麼都沒了。活著，至還能有些許的快活。」

「你有仇人麼？」良妃忽問一句。

陸挽棠沉默片刻，聲音也低下頭去：「有。」

「你想報仇麼？」良妃繼續問。

陸挽棠聲音更低，卻更堅定：「想。」

良妃輕笑，卻又像是在哭泣：「就是因為有仇人，想報仇，所以才能夠拖著那一口氣，就是著，就是要報仇。這種心，你可明白？」

陸挽棠思量片刻，卻搖搖頭。

從不覺得，報仇是人活著的意義。如果人的一生，就靠著這麼一個信念支撐著，那將來，一旦這個信念沒了，那還要如何生活？

救自己哥哥妹妹是活著的意義，活著，活得好，是活著的意義。

就像是父親說的，人這一輩子，命是最不能輕賤的。

不管是到了任何絕境困境，只要還有一線希，就要拚命一搏。

可也不能因此就太過懼怕死亡。

人固有一死，或輕於鴻，或重於泰山。若死了時，比泰山還重，那便值了。

所以，恨當初陷害父親的人。

也恨衛容央。

卻並不願意耗盡一生，就為了復仇兩個字。

良妃看著陸挽棠，眼淚大滴大滴的落下來：「我就是。」

「奪走了我的所有。」良妃痛哭失聲，即便是掩著面，眼淚還是不斷的從臉頰上低落下來：「我這一輩子，都被毀了。」

陸挽棠張了張，想說一句並不是，只要現在還肯去珍惜，還肯好好生活，都不晚。

可是看著良妃哭得這樣凄慘，卻終究是說不出話來。

的話，彷彿是太涼薄了。

太輕描淡寫了。

沒有人會過良妃的痛苦，所以誰也沒有資格為那些經歷做出評判。

更沒有資格去指點的未來。

只是，這樣活著，才是真正的累。

最後，陸挽棠遞給了良妃一方手帕。

良妃哭夠了，乾淨臉，只餘一雙通紅的眼睛。

許是哭得太用力，就顯得良妃是筋浮面青的，好不凄慘。

「水來洗把臉麼？」陸挽棠輕聲詢問。

良妃沒反對。

等到洗完臉，陸挽棠又讓人捧出了自己的面油，給良妃細細的抹了一點。

良妃用了一回，就忍不住誇了幾句：「這面油比宮裏調的還好用。這是哪裏買的？」

「是我們娘娘親自做的。剛冬時候做的，用的最好的羊油。加了好些東西才做。」青薔聽見這些誇獎，比自己被誇了還高興，說話時候都眉飛舞的。

良妃見沒心沒肺笑得燦爛，也被染幾分，「那可真是費工夫了。」

「芙姐姐喜歡，下次做了新的，就給芙姐姐送去。」陸挽棠笑的看著良妃，只當是剛才那些話都說完就過去了。

良妃頷首：「那可好。以後就用你做的了。將來若你份位比我高，可也不許推辭。否則我就跟陛下告你的狀。」

陸挽棠登時笑作一團。

碧蓉也在旁邊湊趣：「等我們娘娘升了份位，良妃娘娘肯定也是升了。再不用害怕這個的。」

「好個甜的丫頭。」良妃笑笑，又拍了拍碧蓉的肩膀：「好丫頭們，你們下去，本宮還有話跟你們娘娘說。」

碧蓉他們幾個便是就這麼退下去了。

良妃問陸挽棠：「你說實話，你到底怎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