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奇匆匆騎自行車來到水越小學門口時，天已經暗沉下來。

學校的門口空，一個人影都沒有。

他停下自行車，走向一旁的門衛室。

“爸爸！”一道驚喜清脆的嗓音響起。

顧奇循聲看去，只見胖嘟嘟的兒子正被一個五十來歲的老大哥牽著，從一旁教室辦公樓走出來。

小虎子一溜煙跑過來，激抱住顧奇的大。

“爸爸！你可算回來了！”

顧奇將兒子撈起來，摟抱在懷里。

“等很久了吧？媽媽忙得很，讓我來接你，我來得有些遲。”

小虎子笑瞇了眼睛，搖頭：“我知道媽媽肯定忙忘了。沒事，我放學以后就去找校長爺爺提建議去了。這不，剛好談完出來，你就來了。”

顧奇：“？？”

校長笑呵呵打了招呼，為難低聲：“小顧同學的提議非常好……只是我們學校現在的作息時間是教育局上頭統一的，沒法擅自改。”

顧奇微微一笑，禮貌頷首。

一旁的小虎子嘟：“校長爺爺說了，他以后會跟領導提意見。不過，我以后還是得按時來上課，沒法子改變。”

顧奇聽不甚明白，跟校長答謝道別，隨后載著兒子往回走。

小虎子仍是很郁悶，問：“爸爸，為什麼就不能讓小朋友和老師再睡多一個小時，然后下午晚一個小時放學呀？”

顧奇挑眉：原來是這事！

“下午如果四點多放學。”顧奇只好解釋：“北方的冬天白天很短暫，冬至那段日子甚至下午三點就天黑。冬天寒冷路難走，天黑的話，那就更難走了。下午三點多放學，才不會太晚。”

“可咱們這里是南方呀！”小虎子不滿咕噥：“為什麼南北方的學習時間就非得一樣？我們這邊下午三點還早得很。一大早要起床，好難哦！”

顧奇輕兒子的發頂，微笑：“等你以后長大了，給教育部的領導寫信，希他們因地制宜，各自制定學生的作息表。

“一定得長大了才能寫嗎？”小虎子忍不住問。

顧奇答：“不用，你只要能寫，隨時都可以寫。地址可以想辦法去找。記住，有志者事竟。”

“好咧！”小虎子豪氣道：“我一定要弄一個分析表，然后有理有據分析，分清利弊，爭取得到領導們的批示通過。”

顧奇：“……”

他暗自有些哭笑不得：“你去哪兒學來這一套用詞的？”

“劉伯伯開會的時候都是這些。”小虎子答：“我在一旁聽過幾回呢！”

顧奇忍不住給兒子畫大餅：“等你以后念大學了，學習的時間表就會比較寬松，不用一眼一板固定上下課。比如你媽媽偶爾早上沒課，偶爾下午沒課。和大禮叔叔時不時沒去上課，自己在家自習，學習時間很自由。”

小虎子聽得雙眼發亮，立刻重新給自己定了一個小目標。

——他不想上小學了，明年爭取讀大學去！

……

接下來幾天，陳星凌和馬大禮都非常忙碌，一來是開學了，有些場合不得不去應卯；二是高山園那邊的綠化必須去完，廠里這邊也在加趕工。

陳季星已經出海，朱思雅對建房子一竅不通，故此留在惠喬村等著丈夫歸來，廠房的事全權拜托給陳星凌和幾個哥哥。

顧奇剛開始上班，并不會太忙，小虎子的接送工作和學習他一人全部包攬。

陳星凌早出晚歸，晚上還得寫作業弄賬目，本顧不上兒子。

顧奇傍晚帶兒子騎車運，父子倆一邊兜風一邊背誦古詩歌。

晚上陳星凌忙著，他們父子倆下棋或一起算題，偶爾一起做木工模型，每天都有新節目，從來不需要陳星凌費心。

一家三口都堅持早睡早起，基本都是九點多睡，早上五六點起床。

顧玄早晚都在三園吃飯，午飯則是陳星凌準備的，一般都是白米飯加一些烤或炸，外加兩樣蔬菜，算是非常盛。

發現嫂子從來都是不偏不倚，給小虎子準備什麼，也會給準備什麼，從不會落下一點一滴。

顧奇本來舍不得兒子在學校吃午飯，擔心他會吃不飽。

但觀察幾天下來，發現妻子給家里兩個學生準備的飯盒非常盛，兒子適應得很好，不僅一點兒都沒瘦下來，反而胖了一斤多，便不再擔心一二。

渝城的冬天向來短暫，元宵過后的天氣已經非常暖和，基本用不上了，只需要厚實些的長衫就行。

北風沒了，偶爾還能吹來海上潤的暖風，船塢那邊的江風也不再凜冽。

顧奇下班后就帶著兒子去船塢那邊看機械部的大型機械，給他分析各種各樣的機械如何配合運作，小虎子開心得不得了，每天都纏著爸爸要去看機械。

傍晚時分，陳星凌載著趙小杏回到三園，發現只有顧玄在院子里背書，顧奇父子倆都還沒回來。

“多半還在廠里頭玩。”陳星凌狐疑問：“呀？今天顧異怎麼還沒回？咱們這個點回來偏晚了，廠里早下班了。”

趙小杏眼睛微閃，答：“他……他幫朋友干電工去了。”

“額？”陳星凌忍不住問：“晚班？加班？”

趙小杏搖頭，低聲：“不是廠里的活兒……他說是他的同事招攬的，就是那種幫人家宿舍安裝燈泡，不是啥重活兒。他說晚上反正閑著也閑著，不如賺多幾塊錢。”

陳星凌微微蹙眉，問：“幾塊錢？安全不？”

“幾個人一起干。”趙小杏答：“說是正規的單位雇人干的，不過工期有些急，所以就找多一些工人晚上幫忙，給的錢蠻多的。從傍晚干到晚上十點，能有三四塊。”

陳星凌暗自心疼，低聲：“白天干活，晚上加班，他也很不容易。咱們做飯的時候留一份菜出來，你給帶回去，等他回來蒸熱給他吃。干的都是力活兒，辛苦得很。”

“嗯。”趙小杏紅著眼睛：“……謝謝嫂子。”

陳星凌低笑：“謝我沒用，飯菜基本都是你做的，謝你自個吧。記住，自己的男人要自己心疼。他沒花錢，還拼命賺錢養家，一心為了你們這個小家斗，你真的該多心疼他。”

“嗯嗯。”趙小杏重重點頭；“俺知道的。”

陳星凌一邊摘菜，一邊問：“最后寄了多錢過去？”

“一百塊。”趙小杏答：“俺跟阿異商量過了，一百就夠多了。俺娘說了，俺老爹在縣醫院住了幾天，接好了，其他傷也不重，然后就被背回家去了。醫藥費給了一半，俺老爹就沒錢了。俺大哥不肯出，二哥也不肯，說他們沒錢，必須讓俺掏，說俺有錢……俺哭了，說俺和阿異在這邊賺錢忒不容易。俺娘也跟著哭了……然后俺說寄一百塊回去，只能給俺老爹還醫藥費，剩下的給他們兩個老人，不許給其他人。”

陳星凌贊許點點頭，問：“什麼時候寄的？”

“前天打完電話，阿異就去寄。”趙小杏答：“俺提醒過他了，只能用俺娘的名字，讓俺娘去取。阿異認得俺爹娘的名字，他不會弄錯的。”

陳星凌將菜倒水盆中洗，低聲：“之前你家的錢……聽阿異說都被你大哥他們用了？”

“嗯。”趙小杏黑著臉解釋：“俺娘說了，俺的聘金都給他們修房子用去了，后來錢不咋夠，他們就找借口讓俺掏。俺娘生病那次，其實不嚴重，也是他們找借口來要錢。房子都修好了，他們自個住，沒俺爹娘的份兒。年底寄過去的錢買了米糧，夠家里吃上半年。俺跟俺娘說了，這一百塊要收好，俺中秋節前再給他們寄，沒得其他了。”

陳星凌苦笑搖頭：“可見通訊是多麼重要……能說說話，及時通，才不會造更多的誤會和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