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三口吃過午飯，陳星凌就上樓午睡去了。

顧奇心疼這幾天晚上都沒睡好，叮囑多睡一個兩個小時，反正拜年遲一點晚一些也沒關系。

小虎子昨晚被顧異和馬大禮的鼾聲雙重轟炸，也是睡得很不好，打著哈欠著眼睛回自己的房間睡。

顧奇跟在兒子背后，看著小家伙下外套后，將自己的小棉被蓋上，他才放心掩上門，隨后輕手輕腳下樓。

他看了一下時間，大概是午后十二點半。

把大門關好，他騎上自行車往船廠的北門徐徐而去。

廠里到靜悄悄，只有臨江一樓和宿舍區約有人聲。

顧奇將自行車停靠在樓梯間，輕輕上樓，敲響自家的家門。

一會兒后，顧玄小心翼翼開了門：“大哥。”

顧奇點點頭，側走進去，第一眼便看到飯桌上的盤子里放著一個冷饅頭和一杯氤氳冒氣的熱水，外加一小塊干癟癟的牛干。

“阿玄，你這是在吃午飯？”

顧玄答：“剛要吃。大哥，你吃過了嗎？”

“吃飽了。”顧奇張四周，問：“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在家？媽呢？不用回來吃午飯嗎？”

顧玄搖頭：“一大早就出去了。這幾天中午都沒回來，都是我一個人吃。”

“食堂還沒開。”顧奇溫聲：“一個人做飯費勁兒，開學前你還是去三園那邊吃吧。”

顧玄垂下眼眸，著冷饅頭不說話。

顧奇看著冷冷清清的家，又看向一慣冷淡不說話的妹妹。

“你有自行車，過去三園那邊不用一分鐘。你大嫂從來不是小氣的人，家里不缺你一雙筷子。你現在學習力大，每天該吃得營養一些。一旦營養跟不上，休息不好，健康況堪憂，績自然也沒法跟上。這話是你大嫂親口說的。”

“……好。”顧玄點點頭。

知道大哥沒騙自己，也沒必要騙。

跟大嫂認識快五年了，大嫂是怎麼樣的人，心里頭了解得很。

顧奇又道：“我出去找一下媽。”

語罷就要轉出去——

“大哥。”顧玄著饅頭不知所措站在原地，眼神略有些忐忑：“你要去……哪兒找媽？”

顧奇一下子瞧出來了，臉淡然：“大概在哪兒，我早就猜到了。你不用擔心，不該你管的，不會讓你管。”

“我也管不了。”顧玄低聲：“真的管不了。”

顧奇點點頭：“我知道。我和你二哥都沒怪你。”

顧玄忐忑問：“大哥，那你……會把媽怎麼著？”

“不怎麼著。”顧奇的腰板一如既往筆直，神坦然：“是我們的親生母親，辱罵是對大不敬。可以做錯，但我們不該不孝。愚蠢犯錯是的錯，我們不孝便是我們的錯。”

顧玄垂下眼眸，沒有再問下去。

顧奇卻已經做好了決定，溫聲：“你吃飽以后，把媽平時穿的服收拾好，帽鞋都一并收拾，然后放進角落那個大行李箱里頭。再另外找一個袋子，裝上一些干糧和牛干，去廚房取一個軍用熱水壺裝滿熱水。阿玄，都記住了嗎？”

“記住了。”顧玄輕輕點頭。

顧奇轉下樓去了。

……

陳星凌睡醒的時候，已經是兩點多。

樓下約有人聲，外加兒子的哈哈笑聲，匆匆穿戴整齊洗漱，然后快步下樓。

只見小虎子正在草地上和馬大禮玩老鷹抓小，趙小杏則在下拍打一張大棉被。

“嫂子！”趙小杏咧笑開：“這邊好，俺把俺們的被子抱過來曬一曬。”

陳星凌喝著水點點頭，招呼馬大禮一起出門。

“小杏，你留下陪小虎子吧。晚飯你和阿異都過來吃，廚房還有一大堆東西沒吃。”

趙小杏沒跟客氣，忙答好。

陳星凌將喝剩下的水遞給兒子，騎上自行車載上馬大禮，匆匆往崇文中學出發。

馬大禮忍不住問：“你給老師帶禮了沒？”

“一包茶葉。”陳星凌答：“不敢帶太多，怕林老師不肯收。”

馬大禮笑開了，解釋：“我也知道老師不會收東西，所以給帶了家里剛剛做好的餃。明天家里要拜神，三月們早上又做了三四盤餃子。”

“給我帶了沒？”陳星凌毫不客氣問。

馬大禮啞然失笑：“放在廚房第一個柜子上方，有綠豆餡和紅豆餡。”

“謝啦！”陳星凌轉開話題問：“你弟弟確定要班去文科班嗎？”

馬大禮答：“確定。他有下鄉青年的返城文件，還有之前讀高中的學證明，按理來講可以直接去崇文中學報名。不過，聽說現在有些，還是跟林老師商量商量，得確保有一個名額。”

“聽說文科的人數偏。”陳星凌解釋：“我幫我小姑子報名的時候，林老師是這麼說的。如果二理選的是文科，應該沒問題的。”

馬大禮不知道想起什麼，在后面低低嘆氣。

“這兩天我沒在家，那位姓林的寡嫂……又鬧了起來。大過年的，非要搞得家無寧日……反而讓我堅定決心——非要讓二理去考大學不可。”

陳星凌一邊踩車，一邊好奇問：“又怎麼了？”

馬大禮苦笑：“聽說大年初一的時候，寡嫂讓兒給二理和三月他們拜年，還讓喊二理‘爸爸’。兒不敢喊，二理也一個勁兒搖頭，那位寡嫂就哭了，說二理心里頭還是嫌棄們母，不想讓們加這個大家庭。”

“后來呢？”陳星凌問。

馬大禮嘆氣：“還能怎麼樣？不了了之。還跟二理說，希他不要去讀書了，不然擔心和兒會無依無靠，過不下去。二理跟說了，說我已經親口承諾過，只要家里有一口吃的，絕對就有們母吃的份兒，讓放寬心。可還是哭哭啼啼的，總說二理遲早會拋棄們。”

“就是非要纏上你家二理不可。”陳星凌苦笑：“你不能去勸，不然就是你過分。說到底，這事其實是二理和之間的事。只要你勸得住弟弟，其他一切遲早能迎刃而解。”

馬大禮低聲：“對，我也是這麼想的。”

陳星凌道：“麻利將這件事給落實了，等二理回歸學校，考上大學遠離渝城，自然而然就不一樣了。”

馬大禮忍不住擔憂：“我真擔心會一直糾纏下去……萬一二理讀了大學，有更好的前程，多半更不會撒手。”

“時間最能考驗人心。”陳星凌低聲：“現在時間短，你跟人家接也不多，不好一下子就斷定是怎麼樣的人。如果能守住本心，一心等待二理畢業完學業，到時你也不好說什麼。”

“嗯。”馬大禮卻突然有了信心，道：“照目前看，的心思很不單純，各種伎倆層次不斷。這樣的人絕對扛不住幾年寂寞日子。”

“我都說了，且行且看嘛！”陳星凌提醒。

“是是是！你說得對！”

“還有，明天就學自行車去！你知不知道你多重啊？平時都是阿奇載我！你一個大男人讓我一個生來載——丟不丟人呀？”

“哈哈！不丟人！你可不是一般人！”

“不一般的人不一定就得有風度！”

“不，你很有風度。”

“最后一次，下不為例！”

“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