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牛生可是北河沿村的風云人。

公社時期，牛生就給生產隊放牛，再瘦弱的牛犢子，經他手也能養得膘壯，如今縣里大力推廣畜牧業，也趁著東風抖擻起來了，三間大瓦房說蓋就蓋。

如今天宰牛，送供銷社、飯店，唯一孫子胖墩也養得呼呼，儼然北河沿村第一能人。

還沒靠近他家院子，喬金靈就聞到濃重腥味，他家外墻邊的排水里常年都淤積著暗紅牛，蒼蠅嗡嗡繞著飛，不到寒冬臘月不安生。

“生叔，忙著呢。咱村可就數您最忙活了，有本事的人都忙。”

喬向前臉上堆笑，幾天賣花菇的經歷讓他有些開竅，誰都聽漂亮話。

“向前來啦，嗐！我都是瞎忙，掙幾個小錢，跟那些冒尖戶沒法比呀。”

牛生是個大頭，闊臉紅黑紅黑的，嗓門也大，著膀子，出腱子，脖子里搭著一條巾，時不時就得頭上沁出來的汗。

他端起大搪瓷缸，呷了一口濃茶，瞥到旁邊的喬金靈，呵呵笑著說道:“這是你閨吧，咋沒去上學呢。”

“牛爺爺好。今天我請假啦。”

喬金靈乖巧打招呼，出兩排可小牙。

“哎呦，這丫頭伶俐，我就稀罕閨。不像我家那小孫子，淘氣得很，他爸媽也把他慣得沒邊了！對啦，今兒來找我有事？”

牛生寒暄半天，才轉正題。

“叔，我這次來是想找您買點牛。”

“嗐，見外了！都是自家親戚，什麼買不買的，叔這就給你割一塊，給孩子吃。”

牛生上說著，屁可一直沒過，客套這種事，誰當真誰傻。

“不！叔，我有錢，這里有10塊錢，定多還說不準，等后天我來拿個準數，行吧？”

喬向前趕解釋，村里人都知道他家窮，牛生還以為自己是來要吃的。

“對噠，牛爺爺，我爸爸有錢。”

喬金靈拿過卷一卷的錢，高高舉起。

“真的？向前，做啥大買賣了？”

牛生接過錢，有些不可置信。

“沒啥，采點花菇去城里賣，們想吃點鮮牛，我就想弄點過去賣，賺點碎錢，和叔沒法比。”

“爺爺，我爸采花菇去城里賣啦，掙好多好多錢吶，有三十塊呢。那些還想要牛，我就說啦，我們村里牛爺爺宰的牛那才好吶。”

喬金靈聲氣，在牛生面前說了實話，知道這個人眼毒著呢，與其藏著掖著，還不如有什麼說什麼。

果然，牛生哈哈一笑，接下來說話都痛快了很多，事也商定好了。他最討厭屬藕的，心里都是窟窿眼的那種人，一點不敞亮！

“叔，這有半包孬茶葉，您湊合喝，等回頭再孝敬您好茶葉。”

喬向前把茶葉放下，恭恭敬敬。

“呵呵，你看你咋這麼客氣，對了，向前，這副牛雜碎，拿走吧，不是什麼好東西，給孩子吃！”

牛生拿起一嘟嚕的牛心、牛肝、牛肺、牛腸塞給喬向前，唬著臉，死活不要錢。喬向前不好拒絕，再三謝后，拎著東西回家了。

“靈靈，爸回來給你煮牛肝，切薄片，沾鹽粒子吃，太香了，得給閨好好補補。”

喬向前看著瘦瘦弱弱的兒，看著讓人心疼。走回去路上，不料迎頭撞上楊桂香，他本能把東西放到后，生怕被楊桂香搶走了。

“靈靈乖孫，咋不去看呢？都想你啦。”

楊桂香老臉綻開幾道陳年舊褶，層層面皮往上面趕，撲過來把喬金靈摟在懷里。

“，我也想您啦。”

“這地里剛拔的蘿卜，抱兩個回家啃。”

“好嘞，。”

楊桂香把兩只青皮大蘿卜塞進喬金靈懷里，又對喬向前說道:“三兒，我都看到了，還藏什麼藏，快回去煮給靈靈吃，看把孩子瘦得，以后怎麼宗耀祖？”

說完，輕輕擰著喬金靈的小臉蛋，寵笑了笑，又搖晃著子走了。

喬向前驚呆了！

這還是那個見啥拿啥，張就罵賠錢貨的老娘嗎？！

太真是打西邊出來了，上次喬金靈抱回那只大西瓜，就說是給的，他還半信半疑，這下親眼所見，可真是徹底相信了。

他發現家里慢慢發生變化，都是從他掉坑里開始，難不再跳一次坑，天上就會給他更多好運氣？

喬金靈要是知道爸心里在想這些，估計得氣得吐。好不容易救上來的爸爸，卻琢磨著再跳一次。

到了家里，孫慧芳趕清洗這些牛臟，尤其是腸子得放堿水里，起伏翻滾的牛腸子在盆里涌，像拍洗的廣告。

刷凈鍋，先切了一半牛肺和牛肝，加清水，切兩片姜，直接捅開灶火煮。

“媳婦兒，灶間熱，還是我來吧。”

喬向前接過來剩下的活兒，他把燒水用的泥爐子搬出來，因為泥爐子燒火煙大，引了火點著爐子，把剩下的牛雜都放進砂鍋，加上各種香料，放在泥爐子上燉。

他又把青蘿卜切，加上醬油、醋、蒜沫、辣椒，拌了個涼菜。

很快，小院里就飄出人的香味，知了聲像浪一樣，起起伏伏，一陣一陣，也跟著小院一起躁。

掀開鍋蓋的那一刻，沸騰的鍋冒著滾滾蒸汽，渾厚鮮香，新鮮本味就是最頂級的烹飪。

喬向前又讓喬金靈給楊桂香送去一大碗，雖然不知道為啥突然變好了，可只要善待他的兒，他就高興。

楊桂香更驚訝，什麼時候老三家主給過吃的，還這麼一大碗鹵牛雜。看來公爹喬富貴說得沒錯，這個孫還真是個小福星，說不定以后就能大富大貴。

這邊喬向前他們吃得渾發熱，酣暢淋漓，好久都沒這麼痛快吃一頓了，油滿面，喬金靈小臉眼可見滋潤起來。

院子里藏不住香味。打草回來的劉梅花的正好經過，著鼻子使勁聞了聞，老三家這是發財了嗎？又是油汪蛋，又是鹵煮牛雜碎，一想起回家還要啃窩頭，劉梅花就氣。

呸！

還是親戚呢，有好吃的也不知道給家送一碗，就知道吃獨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