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威聽完這句話有些錯愕地轉過頭,似乎很是不可置信,這種話怎麼能是一個大學沒畢業的學生說出來的。
安意卻沒覺得自己說的有什麼不妥,他的側臉平靜,轉過來的時候,眼神也毫無波瀾。
“筆很好用,謝謝。”安意在書上劃下重重的一筆,接著說道。
杜威已經放棄試圖去理解他了,而他也有種覺,安意再也不是之前的那個他了。
那個遍鱗傷躺在巷口,無意識地出求助的希冀的他;那個在病床上,向救了自己的人表達虛弱的謝意的他;以及更久之前那個,靠坐在鄉下的電線桿上,滿臉迷茫的他,統統都不再是了。
不過短短的一個月時間而已,一個人就變得這麼多,竟然能變得這麼多。
杜威心想,林也發現了他的這些改變嗎?
如果發現了,他還會喜歡這個小玩意兒嗎?
安意繼續看著書,直到堵塞的車流終于開始慢慢涌,他才直起,將書本收到了包里。
然后他閉上眼睛靠在車座上,跟以前一樣開始補眠養神。
杜威通常也是不會打擾他的,可是今天,他覺得還得提醒一句:“昨晚林的心不是很好,你見到他之后注意著些。”
這不僅僅是讓他不要惹惱了林卓飛,還有,也別讓他自己找苦頭吃。
安意沒有回答,也不曉得他聽沒聽到。
杜威看了他一眼,隨即收回目,沒再說什麼。
到達公寓樓下的時候,已經是八點多鐘,太完全升起,照亮了整個大地。
安意背著書包下了車,手里還拿著那個空了的塑料杯。
杜威沒有一塊下去,他的使命已經完了,不需要再做什麼了。
就是看著那個清瘦的年迎著晨越走越遠的時候,他的心好像有了一變化。
他的向,心呢,還如以前那般干凈純粹嗎?
想想也是不可能的。
沒有人能從那樣的影中走出來,哪怕表面已經看不見傷痕,實際上早已經是遍鱗傷,無法愈合了。
杜威收回了目,坐在車上,等著林卓飛隨時的吩咐召喚。
而安意則是一口氣乘著電梯上了樓。
如此高檔的小區卻連個垃圾桶都沒有,他就一只手拿著垃圾,另外一只手用指紋開了門。
林卓飛這個時候還沒起床,家里七八糟地倒了很多個酒瓶子,橫在客廳的地板上,還碎了兩個,玻璃碴和酒灑了一地。
如此狼藉,連安意看到了都忍不住皺眉。
不過他并沒有要幫著打掃的意思,越過這些玻璃碎片,他來到茶幾前,掏出了方才的課本,繼續溫習。
屋的線有些暗,他沒有拉開窗簾,也沒有開燈,就坐在地板上,一頁一頁翻看著書。
時間過得很快,再抬頭的時候,已經是接近中午了。
林卓飛還是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他是個貪睡的,平日里也沒人管他是不是準時去上班,所以作息很是隨,睡一整天也是常有的事,早就見怪不怪了。
安意一開始也沒有要去查看的意思,可是屋里太安靜了,靜的連自己的心跳聲都能聽到似的,于是他起去到了廚房倒了杯水喝,再走回客廳的時候,偶然間瞥到了半開著的房門。
林卓飛半個掛在床上,另外半個則是懸空在外,看上去有些扭曲著,很不舒服的樣子。
安意頓住了腳步,過了一會兒,才重新邁開步子,來到了臥室門前。
林卓飛以那樣一種扭曲的樣子保持著沉睡,一不。
這樣睡下去肯定會變僵,他醒來之后說不定又得發脾氣,安意想起了杜威的話,覺得沒必要給自己找麻煩,于是便走過去,打算將林卓飛扶上床。
可是在他接到林卓飛的時,當即吃了一驚,再看到后者的臉,更是被嚇了一跳。
安意先是下意識地后退了兩步,看著仍舊一不的林卓飛,眼睛都直了。
一秒,兩秒,三秒……不知道過了多久,等到他重新找回魂兒的時候,腳步已經變得沉重和僵了。
他慢慢地走上前,彎下,將手指探到林卓飛的鼻尖。
還有呼吸,只不過十分微弱,像是隨時會停掉似的。
這一瞬間安意的心異常的復雜,卻也異常地平靜。
林卓飛慘白的臉以及僵直的告訴他,只要這樣置之不顧,很快就會看到一個人的生命氣息流走,為一再也不能睜開眼睛的尸首。
只要眼睜睜地看著就好了,什麼都不用做。
安意握了拳頭,在心里默默念著,只要看著就好,他什麼都不用做。
想到之前林卓飛對他做的種種,那種罪孽,他就算是把對方勒死,把他千刀萬剮,才能解了心頭的怨恨。
而現在,如此大好的機會,他若是錯過了,以后絕對不會再有了。
絕對不會。
安意的腳步開始步步后撤,反正不是他殺了林卓飛,跟他沒有任何關系,誰也不能查到他的頭上。
換句話說,就算是被人懷疑也沒關系,只要林卓飛死了,他的噩夢也就結束了。
安意的一只腳已經踏在了門框上,再退一步,他就可以徹底遠離這個仄的空間,徹底遠離這個如惡魔一樣的男人。
他即將解了。
手落在門把手上,慢慢用力,將門合起。
再一點,多一點,只差一點。
安意的面容糾結著,每一條都繃著,好像有什麼在拉扯著,讓他沒辦法放松下來。
他的眼睛也變得赤紅,布,卻沒有眼淚。
他不想哭,更沒必要流淚,如此大快人心的事,他高興都來不及了。
終于,門已經被合上,只要落了鎖,一切就塵埃落定,再也不會改變了。
安意閉了閉眼,往事種種在他眼前浮現,到了這一刻,卻沒有那種快意恩仇的覺,只剩下置在黑暗中的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