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為君一醉
也正是這一夜,大趙相府,第五輕摒退了所有下人,孤一人,一襲白麻布長袍,負手站立在涼亭中,雙目出神地看著天空夜,久久不語。
秋寒深重,秋風輕輕嘯,似是離愁,難舍難分。
第五輕就這樣站著,一不。
良久,寂靜的深夜裏,傳出一聲悠長的歎息,第五輕默默地道:“兄弟,你去了麼?”
長風嗚咽,無言。
第五輕慢慢轉,在他後,有一個小巧的桌子,邊角已經變得磨損,普通的木料打造,顯然已經有數十年的樣子。桌上,六個小菜,一壺酒。四個酒杯,分設在東南西北四個方向。
第五輕緩緩在首位落座,提起酒壺,為自己斟滿了一杯酒;端了起來,凝神相,良久卻又放下。
“我一直不相信,你去了。”第五輕喃喃地道:“你的份,你掌握的資源,不管對敵對我,都是一筆巨大的財富;隻要是懷天下霸業的梟雄,就絕不會輕易的殺你。”
“所以我一直一廂願的認為,你被囚了。”第五輕搖頭苦笑,舉杯不再猶豫,一飲而盡,就在舉杯的瞬間,一滴水珠從他眼角滴下,落進酒杯。
第五輕就將這杯混合著自己的淚水哀思的酒,閉著眼睛灌進了自己腹中;白皙的臉上,被激烈的酒勁激起了一紅,依然沒有睜開眼睛,卻微微低下頭,輕聲道:“但我卻沒有想到,在我麵前與我爭霸天下的,居然會是一個英雄!”
說到‘英雄’這兩個字,第五輕的聲音很沉重,也充滿了嘲諷之意。
“天下霸業誰做主?九重天裏我為雄!屠盡蒼生九萬萬,海為將骨做兵!”第五輕低低的哦,喃喃道:“二弟,這是當初我寫的詩;記得當初的你,還曾經和過一首。”
“伏百萬將未,披甲黃沙歎書生;一眼蒼穹歸一統,今生壯誌與君同!”第五輕輕歎:“當時你說,天下霸業,唯梟雄可得;一代梟雄策英雄;英雄帳下百萬兵;百戰天闕白骨,卷天掠地王!”
“你的意思是,英雄可為帥,可為將,卻不可為王!王者,必是梟雄;梟雄策使英雄,上用謀,下有計;才能百戰天闕,讓整個天地,化作王者心中的江山畫圖!當初說這句話的你,可曾想過自己會死在一位‘英雄’手中?”
第五輕嗬嗬一笑,笑容卻是在抖著,笑聲也在栗,舉起酒杯,又是一飲而盡;隨即快速的又為自己倒滿了酒,聲道:“二弟,當初你曾說過,當你大功告之日,要與為兄傾一醉!因為一生之中,你還未見我真正的喝醉過一次!今日,為兄就如你所願!”
他舉起酒杯,對著當空繁星,遙遙一敬,轉回手來,一飲而盡。
“你總是說我活得太累,活得太虛偽;不能縱縱意,快活一生……今日,我就放下一切,陪你一醉!”
風聲呢喃,如泣如訴,四周的花木,輕輕搖曳,落葉蕭蕭;似乎當年的小兄弟,正在與自己談天論地,指點江山。
依然輕歌曼舞,依然年輕狂。
第五輕搖頭輕笑,卻搖落了點點淚水。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這位蓋世梟雄,麵對著萬籟俱寂,終於不再抑自己真正的。
“相爺……”後,傳來輕輕的聲音。
“不楚,來,陪我兄弟二人喝頓酒。”第五輕並沒有回頭;他知道在這個時候誰在;除了韓布楚,任何人在這種時候進這裏,都隻有死路一條。
韓布楚緩緩走了過來,懷中抱著一壇酒,微笑道:“相爺,今夜特來陪君一醉。”
“好!好!”第五輕嗬嗬輕笑:“坐!”
“不楚,多年前,我們四人喝酒,就是用的這張桌子。”第五輕手一指,道:“你當時心思細膩,還在控製著自己的酒量,每喝一杯,就在桌上用指甲劃一道計數,嗬嗬,你看,在這裏,還有你的劃痕。”
“相爺!……”韓布楚心頭一陣激,低頭看著自己當日劃下的痕跡,不由得心中熱流湧:“相爺還留著……這張桌子……”
“紅塵若夢,縱然夢醒,也要留下痕跡。”第五輕輕聲道:“你還記得麼,當時你的左手邊,就是一號。你的對麵,就是雲鶴。”
“不錯。”
“當時你喝了八杯,卻劃了九道。”第五輕嘿嘿一笑,似乎又回到了當日:“為此,一號還說你耍了。”
“嗬嗬……”韓布楚也笑了起來,目凝注在虛空裏,充滿了緬懷的道:“一晃眼……十幾年過去了……”
兩人沉默著,對飲了幾杯,韓布楚顯然心中有事,但卻不敢在這時候說,隻好陪著第五輕,一杯又一杯的喝下去。
“說吧。”第五輕稍稍低下頭,看著韓布楚。
“是。”
“相爺,這一次……孔王座的行,是否打了相爺的計劃?”韓布楚極為小心地問道。
“此事,孔傷心固然莽撞,不過,也是我的失策,我本不該讓孔傷心去的。”第五輕深深歎息:“我考慮了脾氣,權衡了格,思考了利益,平衡了位置,才派出孔傷心,但卻是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人!”
“人?”
“不錯,人!”第五輕歎息:“人非草木,孰能無?孔傷心當年在中三天被追殺,沒有毫立足之地,傷痕累累九死一生來到下三天,被無法兄弟所救,對他來說,乃是再造之恩!他雖然平素穩重,但心中卻也有一種‘士為知己者死’這樣的江湖熱。”
“見到無法的慘狀,豈能無於衷?”
“人,本是很奇妙的東西;在特定的局勢裏,懦夫可以變百折不撓的勇士;而蓋世英雄,卻也有可能變畏首畏尾的懦夫;危急關頭,一個莽夫可以算無策;一個智者也可能方寸大。連三歲小孩都不如。”
“我隻考慮到了這些,卻算了這最重要的一方麵。”第五輕嗬嗬笑道:“是我的思維出現了定式,這些年高厚祿位高權重,我已經習慣了用場和利益得失去考慮問題,這是我的失職。並非是孔傷心的錯誤。”
“此次用人不明,乃是我第五輕的一大錯誤!”第五輕舉起酒杯,輕輕道:“日後,我需在這一方麵……慎重!”
“三省吾……相爺真乃勇者也。”韓布楚道。這句話,卻也不是單純的拍馬屁,曆來位高權重如第五輕者,有幾個能夠如此深刻剖析自己?並且在下屬麵前坦承自己的錯誤的?
第五輕的襟,已經不愧於他的地位!而他也已經全然冷靜,這樣的第五輕,才是最可怕的!
“而且,孔傷心的行,也證明了一件事。”第五輕低沉道:“那就是一號已死!”說到這句話,第五輕的眼中,閃過一痛骨髓的痛楚!這份痛楚,讓他地閉住了眼睛;心中一陣悸!
韓布楚沉默下來。
大家都是聰明人,本不用解釋什麼。
“那,孔王座和雲鶴傳回的消息……”韓布楚言又止。
因為第五輕揮手打斷了他,第五輕目注酒杯,靜靜地道:“說說楚閻王吧。”
韓布楚口中嘶嘶的吸了一口氣,道:“這個人……還真是很難說。”
“嗯,那就我來說。”第五輕微笑:“不楚,楚閻王這個人,從他的行事之中可以看得出來,實在是一個千年難逢的奇才!他有你的計算慎;也有雲鶴的沉穩謹慎,還有高升的膽大包天;約,也有一點點……算無策。”
韓布楚靜靜地聽著,他最喜歡的事,就是靜靜地聽第五輕分析一個人,從中說出這個人的優缺點;以及,突破方法。這在韓布楚看來,簡直就是。
“楚閻王先是進了杜世的部隊,進鐵雲,後有了天兵閣做跳躍點,一舉主補天閣!”
“從這一階段看來,楚閻王年紀雖輕,但卻是步步為營;每一步,都有明確的目的,每一步,都是打中了別人的肋。”
第五輕顯然本半點也不相信‘楚閻王是王座高手’這樣的傳言。
“先說他的第一步,杜世為楚所趁,便是一個思維混的問題,因為杜世活人無數,早已經不記得自己曾經救過多人。而這世上,世人多數忘恩負義;付出得不到回報;杜世雖然醫者心懷,卻也難免耿耿於懷。如今一下子遇到一個前來報恩的人,杜世的心中該多麼欣和滿足,這一點可想而知。而且那個時候,杜世前往鐵雲本非自願,正是心最弱的時刻!所以,自從楚說出報恩的字眼,他的第一步計劃,就圓滿的功了。”
“這第一步,楚利用的是人!”第五輕深深地道。
韓布楚輕輕點頭。
“第二步,杜世進鐵雲,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我的謀略,所以鐵雲軍方有人劫殺杜世;而楚完整化解;並且,沒有揭對方份,留了餘地。這裏很關鍵;你們可能以為,這隻是平常,卻忽略了深層次的意思。”
“若是沒有這裏這一步,他的天兵閣隻能被人摧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