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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天，已經有些涼了。不過，連葉兒家的屋子裡卻很暖和，因爲燒了炕。連葉兒家沒有田地，不過卻並不缺柴禾。連守禮做木工活，積攢了不的鋸末子，這個燒火是極好的。另外這一家三口都是勤快人，平常撿柴禾、上山砍樹枝，從來沒缺過燒的。又因爲天冷了，連守禮要在地下幹活，所以，早早就地燒了炕。

何氏在炕頭坐著，趙氏也坐在炕上做著針線，連守禮在地下坐著木工活，兩個人見連蔓兒來了，也都笑著招呼。

連葉兒在連蔓兒邊，催著連蔓兒上炕坐。

“快上炕，這炕燒的可熱乎了。”何氏做爲客人，比連守禮和趙氏這兩個主人還要熱。“你們那酸菜作坊的炕也燒的熱，就是太熱了，坐不住人。這個炕熱的正好。”

連蔓兒和連葉兒換了一個眼神，都暗自搖頭。

何氏串門，往酸菜作坊去也好，往連葉兒家來也好，其實很重要的一點，是貪圖熱炕。老宅那邊柴禾不算多，總要省著用，先可著連老爺子和周氏。而且，燒炕也是個活，不是很累，卻髒。連守義和何氏都出來串門，那西廂房的炕，就省得燒了。

何氏也是因爲懶得燒炕，又不願意坐在冷炕上，才這麼貪別人家的熱炕。

莊戶人家這樣的懶人，但也不是絕無僅有。

連蔓兒和連葉兒都了鞋子往炕上坐，一低頭，連蔓兒就看見挨著炕的地下隨意地扔著的兩隻鞋子。

那是雙布鞋，鞋子極大，上面沒有繡任何的圖案，針腳糙，鞋面上還有一兩極明顯的破口。不用問就知道，這是何氏的鞋子。

其實，不用看人。只看這一雙鞋子，就能知道它們的主人是多麼邋遢的一個人。鞋子不僅破，而且就那麼隨意地扔著，兩隻鞋橫七豎八地放著，有一隻還鞋底子朝天。

連蔓兒嘆氣搖頭，目又落在何氏的上。何氏盤坐著，兩隻腳丫子都在外面。那腳上的一雙子，如今已經看不出原來的。一隻的腳底還了一個拇指大小的圓。出裡面的皮。

而那出來的皮，還比子黑了不知幾個階。何氏的皮可沒那麼黑，略想一想就知道，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何氏這個人。是幾天才洗一次腳那？或許，從來就不洗腳？

連蔓兒對連葉兒剛纔做的鬼臉的又加深了幾分領悟。

連蔓兒上了炕，並沒往何氏邊坐，而是坐到了趙氏的邊。從坐著的位置來看，何氏分明是喧賓奪主了。

許是覺到連蔓兒的目，何氏咧著嘻嘻笑著，還出一隻手，摳了摳自己的大腳丫子。

“俺這腳可乾淨了，一點都不臭。俺昨天剛洗的腳。”何氏眼也不眨地撒謊道。

連葉兒就翻了一個白眼。多虧何氏的腳不臭，可說昨天剛洗的腳，這分明是睜著眼睛說瞎話。

“二伯孃，你記錯了吧。你是昨天洗的腳，不是去年的昨天？”連葉兒不客氣地問道。

連葉兒問的如此犀利，連蔓兒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咋是去年那，就是昨天。俺天天洗腳咧。”何氏面不改地說道。

連葉兒又翻了一個白眼。然後遞給連蔓兒一個無奈的眼神。何氏這個人的皮厚，針扎不！

連蔓兒來了，連葉兒就忙著沏茶，裝果子要招待連蔓兒。

“葉兒，我就坐一會，你別張羅了。”連蔓兒就告訴連葉兒道。

“讓張羅，讓張羅，”還沒等連葉兒說什麼。何氏就搶著道，“你不吃，我吃。我坐了這半天，還一口水沒喝那。”

連蔓兒頓時就有些無語了。

連葉兒倒了熱茶來，雖然萬般不樂意，還是在連守禮和趙氏的催促下。也給何氏倒了一杯。何氏臉皮厚，但是連守禮和趙氏卻下不來臉。畢竟是二嫂，這邊給連蔓兒倒茶，卻讓幹看著，兩口子都覺得不好看。

至於那兩碟子花生和嗑，連葉兒都放在了連蔓兒邊。

連蔓兒這邊茶杯剛沾脣，何氏那邊已經不顧水燙，咕咚咕咚地將一杯茶都喝了下去。

“葉兒，再給伯孃倒一杯。”何氏討好地笑著對連葉兒道。

“沒有了。”連葉兒黑臉黑麪地道。

“葉兒，你淨逗你伯孃。你那不還有一壺呢嗎，再給伯孃倒一杯。”何氏咧著，央告道，看連葉兒不，就作勢要下地。“俺自己個倒去。”

“要是還有，就給倒點。”趙氏小聲對連葉兒道。

連葉兒嘟著，又跳下地，將茶壺拿過來往何氏的杯子裡倒，只倒了小半杯，那壺裡果然就沒有水了。連葉兒乾脆又將壺蓋打開來，給何氏看了。

“你這孩子，燒一回水，你咋不多沏點兒茶。”何氏看那壺裡確實沒有水了，就了脣，咧埋怨道，“就這點，夠誰喝的？你看你爹孃多實在厚道的人，你這孩子，你不會待客啊？”

連葉兒的臉就更黑了。

“咱這屋裡，誰是客啊，我咋沒看見？”連蔓兒笑著給連葉兒解圍。

“哪有客人天天來，一來就不走的。”連葉兒接著道。

“俺那不是看著你們親香嗎。”何氏依舊咧笑道，“就算不是客，你弄這麼點水，俺不算啥，可這不還有蔓兒嗎。”

何氏這麼說著，又討好地衝連蔓兒笑了笑。

“這一杯就足夠了，我不。”連蔓兒就道。

何氏這纔沒話說了，又咕咚一口將那半杯茶喝了，然後就看著連蔓兒手邊的那兩碟子嗑和花生。

連葉兒往連蔓兒邊坐了坐，隨後就將那兩個碟子又挪的離何氏遠了些。如果不是連蔓兒來了，什麼都不拿出來招待不像樣，纔不會又沏茶又裝花生、嗑出來那。

其實，連葉兒也知道，以和連蔓兒的親厚，如果什麼都不拿出來，連蔓兒並不會怪。可是，寧願讓何氏沾，也還是要拿這些東西來招待連蔓兒。因爲，這是的一片心。

“一來就不走，燒點水，我們誰都沒怎麼喝，就都讓喝了。我今天特意就沏茶。這有吃有喝的，更不走了。”連葉兒側過頭對連蔓兒道。

連葉兒說這話的時候，也沒有特意低聲音，顯然這話也是說給何氏聽的。可何氏卻好像什麼都沒聽到，泰然自若地坐在那，紋不。

“這日子過的，一天不如一天嘍。”何氏的眼珠子在兩個碟子上打轉，一邊裡說道，“燒火要燒幾個柴禾，老太太都把著。一天喝不上一口熱水。花生、嗑啥的，都沒俺的份。們吃，就讓俺看著，饞俺。”

連蔓兒額，連葉兒黑麪。

連蔓兒和連葉兒、趙氏說話，連守禮一聲不吭地在地下幹活。大家誰都不去搭理何氏，可何氏神態自若，也不管大家理不理，還自顧自地搭話。

看何氏這樣，連蔓兒算是明白了，爲什麼大傢伙都說何氏那一家門都進得去，那一家的炕上都坐的住了。

因爲，你就算是攆，要是不想走，也不會走。給臉看，給話聽，本就不當一回事！

這也是一種天賦，一種技能吧，連蔓兒想，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這一點的。

“……老羅家老不是東西啦，那個羅小鷹，長的一張驢臉，就是個剋夫相。把二郎當驢子使喚啊，二郎那個傻子，這回算是掉井裡了。”何氏嘮叨起二郎的話題來。

“他三嬸你說說，二郎現在一個月掙那老些錢，這要是還在家裡，那是個啥境況？現在，對填給老羅家了。”

“每月的糧食，不都給你按時送過來嗎。”趙氏就道。

“送是送，都是老太太收著，一個米粒都到不了俺手裡。老太太還跟原先那樣，俺就沒一頓飯能吃飽。他三嬸，你看看俺瘦的。都皮包骨頭了。”何氏就捋起袖子，讓趙氏看的胳膊。

何氏不洗腳，自然也不洗澡。那胳膊上一圈圈的灰黑，連蔓兒看了一眼，就忙將視線挪開了。

“照這樣啊，俺也活不了幾年了。”何氏竟然傷起來，“老連家啊，太能磋磨媳婦了。你們分出來過的，算是出了火坑了。可憐俺……”

聽著何氏的抱怨，連蔓兒突然意識到，何氏在別人家裡，只怕也經常這麼說。老連家磋磨媳婦，是哪一個在磋磨？

答案不言自明。

“二伯孃，你出來串門，我樂意嗎？”連蔓兒問。

“哪能樂意，俺們天天圍著轉，才樂意那。”何氏立刻就道，“恨不得把俺們都拴腰帶上使喚。”

“那你咋出來了？”連葉兒就問，“還天天出來。”

“芽兒在跟前給打零，俺就出來了。”何氏道，“就坐屋裡，門都不咋出，俺還真能讓給看住了？”

“那你出來，就不知道？”連蔓兒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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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何氏這樣的人，其實蠻有趣，讓人莞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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