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 典當(一)
典當(一)
龔遠和從外面走進來。見明菲歪在小炕幾上聚會神地寫字,湊過去一瞧,只見用簪花小楷端端正正地記下“上好銅鎖二十把,共計紋銀十兩;上等粳米兩石,計紋銀三兩;中等白米十石,計紋銀九兩……”寫完之後也不見用算盤,直接就在末尾角落裡做了個記號,寫下幾個蝌蚪文。不由大爲奇怪:“你寫的是什麼?”
明菲看了看那幾個阿拉伯數字,笑笑:“做個記號,省得下次還要從頭算起。”迅速合上了賬簿。
龔遠和癟癟:“三兩,九兩,十兩,真瑣碎。”
“大爺你一個月的俸祿才七石米,我要不記得這麼瑣碎,怎麼過日子。這還要買人呢,以後還要添好幾張。幸好衙門裡還給你配了個車伕和幾個皁役,不然還得給你添長隨。”他先前倒是了五千兩銀子給,但也不能大手大腳的不是?明菲嘆了口氣,起給他尋服,準備去蔡家送蔡庭等人赴京。
龔遠和歪著頭想了想,道:“的確是太了些。所以我你當服。就當那件紫地緙貂大氅。”
明菲把紫菱喊來開了箱籠找出那件紫地緙貂大氅。不由呆了呆,這件大氅,印象很深,還是當初蔡庭等人要赴京趕考之前,龔遠和每日去蔡家混飯吃時穿著去的。非常漂亮的一件大氅,惜地著油水的貂:“不當這個,換一件吧,依我說,不如就當你那條鑲嵌了東珠和紅藍寶石的腰帶。”
龔遠和聞言,停下整理素面腰帶的手,看向:“現在是夏天,又穿不著,就當這個了。”
明菲道:“這料極好,你穿這個也極襯,若拿去當,一來當不了多錢,二來真的是可惜了。留著給你冬天穿,暖和,衙門裡四面風,很冷的。”
龔遠和的眉眼突然溫下來,兩步到邊,從後面輕輕摟住的腰,在耳邊輕吻了一下,低聲道:“你心疼我?”
明菲一窒,含笑道:“我不心疼你誰心疼你。”隨手將那貂大氅收起,要尋那條包腰帶。
龔遠和按住的手:“知道你心疼我就夠了。但還是要當它的,它這麼顯眼。不當它當誰?”他要演苦計,全水城府的人都知道,他龔大公子,窮得要當才能養活妻子,才能撐起門戶。
明菲道:“要轟效應,那不如當我的首飾。”
龔遠和哂笑:“還沒到那個地步。怎麼鬧怎麼當,拿我的就行,要真是到了要你服首飾的地步,我都沒臉見人。”
奇怪的思維方式。當他的不丟他的臉,當的就丟了他的臉。可在明菲看來,已經是一個家,當誰的都丟他的臉。明菲道:“你好歹也是個七品,就不怕人家說你太做作了?”
龔遠和攤攤手:“做作?我又沒大肆張揚,誰都知道我手散,喜歡大宴賓客,喝酒賭錢,俸祿不夠用,不好意思用妻子的嫁妝,噹噹服有什麼奇怪的。”
明菲見他堅持,也就尋了包袱皮將那件緙貂披風包起,趕換了服。夫妻二人坐上馬車去了蔡家。
陳氏早就準備好了酒席,見二人一到就催著上酒上菜。明姿仍然推病沒有出席,蔡儀在一旁低頭喝悶酒,半點興致全無,明珮倒是高興得很,因爲明玉不去登州,便可以近距離討好接近陳氏了。
胡氏先是盯著龔遠和與明菲看了一歇,不停地開二人的玩笑,陳氏沉了臉:“還有小孩子在呢,說這些作甚?”
胡氏這才住了,轉而開始八卦:“知道麼,袁韓林家回來了,扶著袁三公子的靈柩回來的。他媳婦兒命真好,都這樣了,還能抱著個大胖兒子養老。”
席間衆人除了明菲以外都知道這事,只不過家中有喜事,便沒提起而已。現在聽胡氏講起這件事來,衆人都有些唏噓。
涵容道:“三弟妹這個是什麼說法,人家沒了夫君,怎還說命好?”
胡氏冷笑了一聲,斜瞅著蔡儀,怪腔怪調地道:“嫂嫂啊,這不是命好是什麼?都要死了的人,還能留下骨,有了兒子,自由自在,不愁後半輩子沒著落,要是不想守,還可以隨意改嫁。初嫁從父。再嫁從己,看上誰就是誰,可不是死了!總比那一輩子沒個頭,還要氣的可憐人好。”說著眼圈就紅了。
明玉和明珮聞言,都紅了臉藉故走開。陳氏清晰地看到蔡儀臉雪白,一雙手不控制的抖起來,就連筷子也拿不穩,不由大是快意,裡卻道:“老三家的,你再當著你妹妹們說這些,我是要罵人了。”
胡氏撇撇,將碗筷一推,起道:“你們慢慢吃,我吃不下了。”也不管席間衆人的神如何,甩著帕子走了。
蔡儀又悶頭喝了幾杯酒,也不聲不響地跟了去。
蔡庭對陳氏道:“母親,若是他二人真的合不來,真要和離,就不要勉強了。”
陳氏慢吞吞地將四姨娘夾給的蝦餃喂進裡,瞇著眼細細品了一回,纔開口道:“作爲長輩,我總是希他們好的。家和才能萬事興,他們就是鬧著。我也要勸著,但若是真的過不下去了,我也沒辦法。”這意思便是,胡氏要和離,是不會攔著的,關鍵看胡氏自己可樂意,可想好了。
四姨娘幸災樂禍地抿笑道:“是呀是呀,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攔是攔不住的。”
因爲蔡庭等人要急著趕路,酒席很快便散了。陳氏指揮著衆人將蔡庭夫妻倆、明玉的箱籠包裹一一檢查一遍,確認無誤,送上車捆好,道:“我和華哥兒就不去送你們了,三姑爺和三姑替我送你們到碼頭罷。”
衆人寒暄幾句,明菲和涵容、明玉手牽著手正要登車,忽聽蔡儀的院子裡傳來驚天地的一聲慘,接著有人大哭起來,嘈雜一片。
四姨娘誇張地驚呼了一聲,拿帕子掩住口,睜圓眼睛道:“這是怎麼了?又扛上了?這小兩口可真是不看場合。”
陳氏皺皺眉頭,叮囑蔡庭等人:“趕上車吧,這裡有我。”
蔡庭搖頭:“家中有事,兒子怎能放心?”隨手指了玉盤:“你去看看出了什麼事?”
玉盤才走了幾步,就見胡氏邊一個陪嫁婆子披頭散髮,滿臉污地跑出來喊救命,看見陳氏等人就撲了過去:“夫人救命,三公子要打殺我們三夫人了。”
餘婆子見模樣嚇人,忙一把捂住蔡華的眼睛,呵斥道:“什麼?嚇著夫人小姐們要你的命!好好地說怎麼回事。”
那婆子語焉不詳:“出門前還好好兒的,回來就鬧了起來,三公子揪著我們夫人的頭髮打,奴婢上前去拉,就被三公子一個茶壺砸在了頭上,救命啊……”
陳氏沉著臉點起幾個壯的婆子,命明菲等人在馬車上候著,帶了蔡庭、涵容進去理。雖然知道蔡家的事瞞不過龔遠和,但這一幕給他看見明菲還是覺得丟臉,心中有些不自在。見龔遠和將蔡華接過去騎在馬上玩,連看都沒多看蔡儀的院子那邊一眼,方覺得好過了些。
陳氏等人進去後不久,吵鬧聲停了,只能聽見一條尖銳的哭聲,猶如拔鋼一般,忽高忽低,尖銳刺耳,哭詞極彩:“你個銀樣蠟槍頭。中看不中用的東西,有本事打人,沒本事生兒子,還養通房裝門面,我呸……”
明玉漲紅了臉,捂著耳朵進車裡去。龔遠和“撲哧”一聲笑出來,含笑掃了明菲一眼,明菲狠狠瞪了他一眼,也進車裡去,想想又覺得好笑,胡氏真是強悍,敢當著婆婆大伯的面這樣鬧。
約過了一刻,陳氏、蔡庭等人出來了,玉盤和珠釵扶著披頭散髮,噎噎的胡氏,幾個婆子還扶著個滿頭污,全無力的翠兒。
陳氏先命人將胡氏和翠兒扶進去,走過來神清氣爽地吩咐蔡庭等人:“快去了,誤了時辰不好。”
明菲擔憂地道:“母親,您一個人忙得過來麼?”
陳氏笑笑:“沒事兒,他不敢怎樣。”
明菲看到邊那幾個膀大腰圓,滿臉橫的婆子,知早有準備,也就不管,扶著涵容上了車,命人出門。
涵容低聲和明菲咬耳朵:“你三嫂,可真看不出來,個子小小,看著滴滴的,力氣卻不小。太過潑辣,我們進去的時候和你三哥正抱作一團在地上滾,你三哥拽著的頭髮不放,也咬著你三哥的耳朵不放,多虧去得及時,不然你三哥耳朵都要掉了。”
明菲道:“翠兒又是什麼事?”
涵容笑道:“你三哥不是打傷了胡家的陪嫁婆子麼?你三嫂便也打破了翠兒的頭。我看這個形,和離是遲早的事。你大哥剛纔還和母親商量,胡氏若是求去,多賠胡家點錢。”
明菲便知蔡庭這是因爲間接地害到了胡氏,心中不過意,但看涵容的模樣,是半點不知,也就不點破。
將蔡庭等人送至碼頭,龔遠和便帶著明菲將馬車趕向水城府最大的當鋪“春和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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