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四郎畢竟在清鳴學,同良山之間雖然相隔較遠,到底兩邊常有往來,他人去打聽,倒是極湊了巧,將將在顧延章辭別同窗那一日得了消息,說是這一位就要請退回往延州,書院裡頭學子們正湊份子給他辦辭別宴。
這一個消息傳回來,錢四郎當晚回家,立時去找了妹妹,他知不對,把事轉述了,又問道:“既是要兩家說親,他怎的又跑回延州去了?”
錢芷只曉得顧延章在延州有一個未婚妻,卻未曾想到對方會這樣快回去,此時聽了,幾乎要再坐不住,勉強道:“我又怎知道,只曉得上一回娘還在問我,也沒多久……他這是長久回去,還是隻回去置一下產業,便復又回來?”
錢四郎顧頭不顧尾,只聽人探得了那一事,立刻就跑了回來,哪裡會想得到那樣多,此時聽了妹妹在問,答也答不上來,只得匆匆再著人去打聽了。
他不敢去問父母,這究竟不是他分該管的事,若是錢邁曉得了自己一面讀書,一面還爲這事跑來跑去,則一通批評,重則一通斥責,還是不要去這老虎屁|的爲妙。
錢四郎這邊忙著去幫妹妹打聽心上人的況,卻不曉得錢芷得了信,不用他幫忙,自己就已經有了辦法。
自知道那顧延章明日便要出行,一晚上都在盤來算去,等到次日寅時不到便爬了起來,對著銅鏡自梳自扮,還命幾個丫頭把幾個新箱子都翻了出來,挑選半日,擇定了一裝扮,用上十二分的心思打扮了,又吩咐丫頭馬房安排馬車,說是自己要去尋柳沐禾,賞看其家中一架子纔開的白薔薇花。
有這樣靠譜的理由,雖然出門甚早,錢孫氏也不過唸叨兩句,因想著這一個兒近日爲著親事心中不暢快,去尋閨中玩伴散散心也是好事,索邊有丫頭並一個穩妥的嬤嬤跟著,便不多話,還好生散散心,只要早些回來云云。
卻不想錢芷心中早有算。
顧延章今日要回延州,必要去辭別柳伯山。
昨夜已經翻了曆書,今天的吉時是辰時三刻與未時正,趕路要早行,他要辭行,必會在辰時左右上門,這才能趕在辰時三刻正出發。
柳伯山並不在書院中安住,這樣早,定然還在家中,只要自己算準吉時,在半路候著,決計沒有遇不上的道理!
錢芷坐著馬車出了門,等到了柳伯山家附近的大街上,看一回時辰,只覺甚早,便藉口悶,那車伕行一行,停一停的。
揭開簾子一角,探出頭去,面上是在氣,實則往後眺,一面看,一面心中惴惴不安。
今日的舉,全是憑滿腔不服與一時之憤,當真出了門,此時走到一半,卻又開始忐忑起來。
等見了顧延章,跟他搭上了話,自己又該說什麼?
兩人只見過一面,自己仰慕他人品文章,纔有了這一回的衝之舉,其實說起來當真不是什麼上得了檯面的做法,真個相逢了,除了敷衍閒聊幾句,自家總不能把心中所想訴說出來罷?
那當真是什麼面都沒了。
可是難道自己費盡心力,來此當真只見一面,對方認住自己,便罷休了嗎?
然而不這樣,又能怎樣?
哪怕錢芷膽子再,子再驕,也依舊是個大家出的閨秀,來此見一回顧延章,搭上兩句話,已經是能做到最離經叛道的事,再進一步的,當真是想也不敢想出來了。
只心中做一回夢,覺得待見了面,多說幾句,他見自己這樣的相貌人品,也許就會心生好。到時回了延州,認了那定了親的子,兩兩相較,他說不定就會想起自己,覺得還是自己比較好。
定然是會的罷。
只盼那一樁親事,能出些什麼變故纔好……
錢芷一顆心兒撲通撲通的,鼻尖上滲出了汗,忙又用絹帕子輕輕幹了,生怕早間對著銅鏡花了半日功夫才扮好的妝面,就此暈開,再無法給那人瞧見。
柳府偏安一隅,並不建在鬧市,行人甚,這輛馬車停在路邊拐角歇著,很容易便能將周遭形盡收眼底。
錢芷有心探看,果然只等了不久,遠有馬蹄、馬車的聲音傳來,極目遠眺,那馬車倒是普通,只當前一人,馬壯人高,雖隔得遠,看不真切,可形容依稀,當是等的那一位無疑了!
錢芷估著時間,把車簾放下,車除了的兩個丫頭,還有一名中年婦人,做一副悶的模樣,對那婦人道:“許嬤嬤,我口悶得很,你代我去前面那一買些清涼飲子來罷。”
這會接近辰時,沿途也有不飲食鋪子早取下門閂,開了鋪子做些營生,不遠便有一家賣各飲子的,裡頭三三兩兩坐著幾個人。
許嬤嬤聽了此話,並不疑有他,應了聲是,從車上取了銅錢,徑直聽命買清涼飲子去了。
嬤嬤一走,錢芷復又起一角車簾。
耽擱這片刻,那一行人已行得近了,果然當頭一人著深灰騎裝,腳踏馬靴,因騎在馬上高馬之上,更顯得肩張背,英武異常,既有文人的氣度,又有武人的力度。
——正是那顧延章。
距離上一回兩人在錢府見面,其實已經有一陣子了,究竟只見過那一回,哪怕錢芷常常拿當日的場景出來品味,顧延章的形象也已經略有些模糊,可這一時乍然相見,卻又把看得心跳了一拍。
這人的相貌氣質這樣好……
比記憶當中的,還要好!
只覺得自己手心一陣發粘,汗漬漬的,心跳更是越來越快。
趁著那人越行越近,與自家馬車就要相而過,錢芷連忙把自己特意戴在右手腕的一隻實心銀鐲子褪下,衝著那顧延章的背部砸去。
一面砸,還一面發出一聲驚呼,細聲喊道:“我的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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