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瑟瑟,寒風凌冽。
季清菱一團,覺寒意從上布料縱橫的線中滲進去,冷得全僵。
除了冷,還到肚子裡一陣陣的搐,疼得整個人有一瞬間連知覺都沒了。過了許久,才漸漸反應過來,這疼法有點奇怪,似乎是……的……
生生熬過了那一陣痛,季清菱睜開眼睛,先目的是頭頂上幾片瓦,東邊已經翻了魚肚白,瓦片缺失的地方下來幾束,倒是映得屋子裡有了幾分亮堂。就著稀疏的線打量了一陣,一大大的泥塑神像坐在不遠的臺上,天太暗,著實看不出這供的是哪位神仙。
見了這神像,季清菱纔有了覺。
是了,自己已經不再是大楚那個出鐘鳴鼎食之府,闔家疼卻又惡病纏的季清菱了,而是了前朝一個八品的兒,巧的是,這與從前的自己名字相同,也做季清菱。
這一個季清菱才亡了母親,悲慟過度,某天晚上一口氣不上來,人便沒了。等再醒過來,裡已經換了大楚國的“季清菱”。
爲什麼死後的自己會重活,偏偏還轉生在了別人的上,是孟婆沒有給自己喝迷魂湯,還是跟那些誌異野史中說的一樣,世間真有借還魂之例?
這些問題想了許多天,也沒個頭緒,如今的季清菱又冷又,實在是沒有力氣再去糾結了。與其把力放在沒有意義的事上,還不如認真盤算盤算該怎麼才能填飽肚子。
“季清菱。”
正當腦子裡閃過各種不章法的計較,一道男的聲音在邊響起,黑暗中顯得格外的嚇人。
季清菱一個激靈,下意識地“噯”了一聲。
差點忘了,這還有一個伴。
此時國名爲晉,乃是大楚的前朝,此名喚季清菱,年僅八歲,父親原是戍邊的員一名,家中共有五口人。年前北蠻侵,破城屠殺,季父與季清菱的兩位兄長俱已戰死,剩下季母帶著兒逃命。
這出聲的男小名顧五郎,也是城中逃難的流民,他家中原有些枝脈富貴,可惜城破時全家都被北蠻屠戮殆盡了,僅剩一個老僕帶著小主逃難。
大戰過後常有瘟疫,僕人老邁,毫無意外地染上了。幸而臨終前遇上了同城的季母,便把錢財並小主人一同付給對方,託照顧。
誰知沒過兩天,季母也得病死了,剩下兩個小孩舉目茫然。
“該起了,今天還要趕路。”顧五郎喚道。
本是逃命,兩家都沒能帶多錢財,又才安葬了老僕並季母,如今更是窮得叮噹響。沒有盤纏,兩個小孩只能住在城外的破廟。顧五郎年齡稍大,自季母過世後,兩人間大行小事都是他在抓主意。
季清菱爬起來,走到角落,就著盆裡的冰得凍手的水勉強洗漱了一番。
拖到現在,實在是既無糧,也無錢,見季清菱梳洗好了,顧五郎從懷裡掏出剩下的最後小半個饃饃,掰兩半,遞了一塊過去:“快吃吧,吃完咱們就走。”
饃饃已經凍得跟石頭一樣,只有初生蛋大小,不過季清菱還是珍惜地用牙齒磨完了。
吃過這頓連簡薄都夠不上的早飯,顧五郎揹著小小的行囊,帶著季清菱出了門。
進到城裡的時候,天已經大亮,兩人走到一人煙繁街道上,顧五郎轉對著季清菱道:“一會你拿了錢,去東邊鏢局份子,跟他們一起上路。”
季清菱一愣:“什麼錢?”
進到這個已經好些天了,也許因爲借還魂轉換之事實在太過詭異,一直都渾渾噩噩的,彷彿無論發生什麼,都跟自己沒什麼關係一般。顧五郎給乾糧就吃,給水就喝,讓睡就睡,趕路就走,非常配合。
然而即使這樣,幾天時間,也已經足夠把現在的狀況看得清清楚楚——兩人真的已經山窮水盡了,別說什麼鏢局份子錢,就是一文,現在也拿不出來。
顧五郎把拉到一邊,小聲囑咐道:“你去了京城,找到李家,把你服夾層裡的玉和書信給他們,說你的姓名來歷,自然會有人主收留,到時候你再讓李家派人來尋我。”
季母本是要帶著兒去京城投奔一門故舊,那門姓李,當家的是季父早年間無意中救下的一名豪商,得救之後,豪商要重金酬謝,季父不肯收,對方見此行狀,便留下家傳玉佩,言稱日後若季家有事,可隨時去京中找他云云。
此後兩家一直有書信來往,李家知道季父得升八品之後,很快寫信來爲家中二子求娶季家,季父這邊尚未答應,北蠻突襲,城便破了。
季家世代居住在延州,邊城被屠,三親五友已死得七七八八,思來想去,季母只得帶著兒投奔李家。在季母看來,自己挾恩而去,雖然如今季家凋零,李家對自己這孤兒寡母未必還有曾經的重視,但混口吃的應該還是不問題。
聽到顧五郎的話,季清菱不由得皺起了眉:“顧五哥,你要做甚?”
顧五郎沒有再多做解釋,而是把拉進了一旁的屋子邊上,拍門道:“廖嬸子!”
門很快開了,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探出頭來,見是顧五郎,臉上立刻出了一笑意,讓門道:“進來罷。”
屋子裡倒是桌椅俱全,待兩人擇位坐了,廖嬸子已經從間拿出一張紙,道:“你在這裡等等,等我收拾好就同去尋里長。”說著把那紙遞給顧五郎,“你既是識兩個大字,也看看吧,我卻是沒坑你。”
顧五郎應了一聲,接過對方手中的黃紙,低頭認真看起來。
季清菱從旁邊瞄了一眼,紙上字跡倒是還算工整,當頭便是三個大字“典契”,下頭寫就“今有延州城顧家子弟顧延章,自租自,換銅錢十二貫,爲主家做僕八年”等語。
季清菱驚極了,口而出:“顧五哥,你要做甚?你不陪我去京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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