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息間裏，擱著銀霜炭的火盆燒得暖洋洋的，南宮玥靠在羅漢床上，翻著百卉呈上來的各府送來的禮單。

今年各府送來的禮又比往前厚了幾分，南宮玥想著可能是因為上次錦衛來查抄卻又輕輕放過的緣故，讓王都上下深刻地會到了蕭奕聖眷正濃，便特意趁著過年來套些。

場之人，自然不可能俗氣的直接送上銀票，但珍珠、玉石、擺件什麽的零零總總的，甚是不，是珍珠，便顆顆有拇指頭這麽大，白淨滾圓。還有些珍貴的藥材、整張整張的皮，甚至還有些府邸很是費了心思的送上了良駒寶劍……

送禮之人甚是乖覺，送上的禮雖貴重，卻還都把握了度，因而南宮玥都著人收下了。

以蕭奕的質子份，太過“清正廉明”反而是大忌。

南宮玥把禮單還給了百卉，笑著吩咐道：“取些珍珠給大姑娘打套頭麵。”

百卉應了，湊趣著說道：“世子妃，近來王都裏新開了一家瑾瑜閣，據說是從江南來的，有不江南的新款式，世子妃您要不要也打一套？”

江南的款式甚是致，也更時興，素來是姑娘夫人們最喜歡的。

“也好。那就我和霏姐兒一人一套吧。”南宮玥的心很不錯，“你讓他們師傅明日來王府一趟，我來挑挑樣子。順便再幫意梅和你表妹打一份當嫁妝。”

意梅和百合都定了年後出嫁，本來南宮玥的意思是在年前，可偏偏今年事多，若是百合嫁了出去，就更忙不過來了，隻能委屈了們，把日子定到了元宵後，意梅和百合一塊兒出嫁。

在一旁伺候的百合聽到嫁妝什麽的，毫沒有，反而樂嗬嗬地說道：“奴婢謝過世子妃。”

百卉忍不住瞪了一眼，心道：這丫頭一點兒也不像個姑娘家！

南宮玥見狀不調侃著說道：“你也別瞪了，做妹妹的都嫁了，你這個當姐姐的，我也得替你好生張羅一下才是。”

百卉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忙道，“……奴婢先下去了。”

南宮玥也不逗了，笑著說道：“快去吧。順便去趟朱興那兒，瞧瞧世子有沒有信回來。”

“是……”

百卉趕應了一聲，像逃一樣的退了出去，剛一開門，就看到站在門外的蕭霏和正準備稟報的鵲兒。

這下也不需要稟報了，南宮玥向招了招手，道：“霏姐兒，進來吧。”

蕭霏進了屋，疑地說道：“百卉的臉好紅啊……”也沒深究，請過安後，有些靦腆地向南宮玥說道：“大嫂，您幫我看看針法吧。”說著，猶猶豫豫地遞上了一塊帕子。

南宮玥定睛一看，角一翹。

蕭霏的個在的針法上現無疑，每一針都是工工整整，就像是用尺子量出來似的，長短、間距幾乎是一模一樣，雖然看著死板了一些，但是看在南宮玥眼裏，卻覺得有趣極了。反正王府的姑娘不需要靠著紅生活，學得夠用，出嫁後能給夫婿做做荷包裏什麽的也就夠了。

百合見南宮玥含笑，忍不住也湊過來看了一眼，亦是忍俊不。久了，也覺得大姑娘這人好玩的。

見蕭霏舉止間出一局促，南宮玥忙道：“霏姐兒，你的針法練得極好了，接下來，我就教你繡一點簡單的圖案如何？”

蕭霏怔了怔，有些意外：“大嫂，你不是說繡花是常用的針法就有二十種嗎？”這幾天才學了五六種而已。

南宮玥耐心地跟蕭霏解釋道：“霏姐兒，這針法雖然多，但是如同我們學書法一般，哪有沒練好正字，就去練狂草的道理。雖然我這些天教你的隻是最基本的針法，但是用來繡一些最簡單的花草也差不多夠用了。”

蕭霏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南宮玥從藤框中取出了一張事先描好的圖紙，然後指著其上的三朵白梅問蕭霏：“霏姐兒，你先給這白梅挑一種線。”

蕭霏眨了眨眼，道：“大嫂，不就是白線嗎？”那還需要挑嗎？

百卉忙把放繡線的籃子往蕭霏那邊送了送，蕭霏一看傻眼了，傻傻地數了過去：“一，二，三……五！五種白？”白居然有五種！

南宮玥在一旁解釋道：“這還算了，這是我在王都的玉繡閣買的繡線，這若是在江南，那裏的閨秀都喜歡用江南流芳閣的繡線，他們那兒是白就有九種之多！”

蕭霏聽得咋舌不已，好一會兒才若有所思地回過神來，道：“也是，要不是如此，古人怎麽會說：‘梅須遜雪三分白’，這白自然也是分為數種的！”

南宮玥含笑著點頭，蕭霏天資聰穎，隻不過以前對紅有些排斥，現在一旦心態轉變過來，就是一點即通。

蕭霏想到了什麽，目落在南宮玥正在繡的那個繡花棚子上，那是一件已經做好的男式袍，南宮玥正在往袍角上繡著竹葉，看袍的和那幾片竹葉的形態，顯然和前幾日的荷包是配套的。

蕭霏手拿起了那個繡花棚子，細細一看，發現果然如所想——之前，以為那不過是兩片略有不同的竹葉，可是現在方才發現每一片竹葉上都有細微自然的漸變，細致到了葉脈。

“大嫂，你的繡技真是巧奪天工。”蕭霏讚不絕口。

鵲兒不知何時也進屋來了，聞言，笑道：“那是自然。世子妃的繡技是跟我們二夫人學的，二夫人一繡藝是請了江南流芳閣裏的老師傅來教的，針法自一套……”

蕭霏看著南宮玥的眼中出一豔羨。

原來大嫂的繡技是跟的娘親學的啊，當時南宮伯母想必也是像大嫂如今教自己一樣一針一線耐心地解說、演示……

蕭霏的腦海中浮現了一幕溫馨的慈母教圖。

而的母親卻從來沒有教過自己這些，無論是紅、還是管家，即便是琴棋書畫，也是母親請了先生教的自己……

不止是自己，母親又教過二哥蕭欒什麽呢？二哥都這個年紀了，還文不武不就，天就知道往脂堆裏鑽！

蕭霏的臉上著一縷哀傷。

那時，母親在幹什麽呢？忙著捧殺大哥嗎？

“霏姐兒……”

南宮玥若有所思地看著閃神的蕭霏，蕭霏這才回過神來，道：“大嫂，這麽多白，我實在不知道選哪種，不如我拿著繡線，去外麵與梅樹上的白梅比一比吧。”

這個主意還真是絕了。百合眼睛一亮，忙道：“大姑娘，奴婢陪你一起去吧。”

說著，蕭霏還真的和百合一起出屋去了，看著南宮玥失笑不已。

雖然現在還是寒冬，但風院裏卻是言笑晏晏，仿佛連那寒風都被驅散了不……

蕭霏一直陪著用過了晚膳才走，屋外寒意很濃，南宮玥特意叮囑了鵲兒給拿來剛燒好的手爐，並送回了院子。而南宮玥則靠在羅漢床上，繼續繡著那件新的袍。快過年了，近日各種雜事不，也就晚上還有些時間。

眼看著又一片竹葉快要繡好，百卉從前院回來了，滿是喜意地稟報道：“世子妃，世子爺來信了。”

南宮玥心中一喜，忙放下手上的繡棚子，接過了信。

看完信後，臉上的笑容又濃了幾分，說道：“阿奕很快就要回來了。應該能趕上元宵。”

屋裏的丫鬟們也歡喜了起來，自家姑娘嫁過來都兩年了，每年都是一個人過年，連們都為有些委屈。總算，今年世子爺能陪世子妃吃頓元宵團圓宴了。

蕭奕的信上念念叨叨了說了很多，大多隻是他平日的吃穿住行，事無巨細的全都一一說了，南宮玥看著一點兒都不嫌煩，邊一直洋溢著溫暖的笑意。

蕭奕的信中雖然沒有提百越如何，但他既然要回來，那想必，百擺之事已了……

南宮玥想到了正住在五夷館裏的百越使臣，這些在大裕攪風攪雨的百越使臣，看來是過不上一個好年了……他們應該也快收到消息了吧？

正如南宮玥所料，第二日一早，便有一封函送進了百越使臣團暫住的五夷館。

函上寥寥幾語，卻看得人心驚不已——

二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薨了，百越王駕崩，四皇子努哈爾登基了！

這怎麽可能呢！？阿答赤看著手中的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腳一，一下子就癱在椅子上，手中的報亦了下去。

另一位矮胖的使臣忙撿起地上的報，這一看，也差點腳，難以置信地口道：“不可能的吧？”

阿答赤喃喃道：“有二皇子和六皇子在，這怎麽可能呢？”

如果說阿答赤不曾擔心過二皇子掌權後可能會有異心，那是假的。但他大裕，也隻能安自己說，二皇子、六皇子乃大皇子的同母皇帝，他們與大皇子的畢竟不一般。

阿答赤思慮過二皇子可能會登基，擔憂過三皇子也許會宮奪權……可是怎麽會是最無能、最無勢力的四皇子呢？而且在這個過程中四皇子還謀害了三位皇子！

百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才會發展到這個地步呢？

阿答赤越想越心慌，幾乎是坐立難安了。

此次來大裕的使臣團都是大皇子奎瑯一黨的，所以一切的和談都是以換回奎瑯為大前提。

可是現在四皇子努哈爾登基了，那要置大皇子於何地？！萬一新王……不，是偽王派了新的的使臣團過來，那麽他們又算什麽？！

阿答赤定了定神，對自己說，現在大裕皇帝想必還不知道這個消息，自己必須盡快行起來。

若是能趕在大裕皇帝得知消息前把和談給談下來，然後讓大皇子盡快回百越，以大皇子在百越的勢力和影響力，一切還不好說……

可惜現在三皇子府被皇帝封府了，擺那邊是肯定指不上了。

如今也唯有單刀直，直接進宮去求見大裕皇帝了！

拿定主意後，阿答赤便即刻從五夷館出發，進宮求見皇帝。

皇帝也想看看自己圈小三後，百越還能再玩出什麽花樣來，也沒晾著阿答赤，立刻在書房中見了他。

阿答赤恭敬地行了百越的長揖禮後，便開門見山地道出了來意：“大裕皇帝陛下，吾想求見吾百越的大皇子殿下，還請陛下開恩。”

按照皇帝之前的旨意，百越使臣可以在每月初一、十五得見奎瑯，隻是今天既非初一、亦非十五。甚至，這十二月十五這日，他們也沒能見到奎瑯。

皇帝長長的沉默讓阿答赤咬了咬牙，他本來就知道大裕皇帝恐怕沒那麽容易答應他提出的要求，他也做好了心理準備，自己不得不因此付出些代價……現在自己的時間不多了，這會兒可是朝夕必爭的時刻！

阿答赤深吸一口氣，毅然道：“隻要陛下讓吾一見大皇子殿下，任何和談條件吾百越都可以答應。”

阿答赤恭敬地俯首，靜待皇帝的回答，卻沒看到案後的皇帝眼中閃過一抹。

之前，安逸侯語白就說過百越國近來也許是出了岔子，所以百越這邊才急著想定下和談，把奎瑯帶回百越以平息，以至於弄出了那些個事端。現在看來，果然是不假。甚至於百越變得比之前更為心急了……到底百越那邊發生了什麽呢？

算算時間，宣平伯也到了百越了，想來很快就會有消息傳來的。

書房裏寂靜無聲，皇帝仍是久久沒有說話，讓阿答赤心中越來越張，他已經加碼，倘若皇帝不答應的話，那他該怎麽辦呢？

隻是這彈指的功夫，阿答赤已經是滿頭大汗，屏息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