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下了第一場雪後，連著好幾天又是風又是雪，整個王都早就變得銀裝素裹，風院裏自然也不例外。

十二月初二的清晨，風雪總算是停了下來，王府的丫鬟婆子們一大早就在庭院中掃雪。

南宮玥才剛用完早膳，就聽百卉來報說：傅六姑娘來了。

沒一會兒，百合就領著傅雲雁進了外書房，傅雲雁一眼就先瞟到書案上那一疊厚厚的賬冊，同地歎道：“阿玥，你和我娘可真辛苦啊。”現在已經是今年的最後一個月了，傅大夫人最近也是忙得團團轉，案頭上擺滿了今年的賬冊。

“六娘！”

南宮玥拉著傅雲雁在窗邊坐下，雪停後，外麵雖然有些冷，但是倒沒什麽風，因此南宮玥便命人開了半扇窗戶，既氣，也順便可以賞賞雪景。

“六娘，你怎麽突然來了？”

“怎麽？不歡迎我？”傅雲雁調皮地眨了眨眼，“我一大早看著今天雪景好，就特意來找你賞賞雪、打打雪仗啊……”

南宮玥怔了怔，失笑道：“六娘，賞雪可以，至於打雪仗……”說著，的目停在了百合上，“就讓百合陪你玩玩吧。”

傅雲雁看了百合一眼，點頭道：“也是，我這個五大三的武夫就不欺負你這個手無縛之力的小書呆子了。”

笑瞇瞇地站起道：“阿玥，你們家的另一個小書呆子呢？不如也找一起出來賞賞雪吧。”

傅雲雁口中的另一個小書呆子指的自然是蕭霏。

百合立刻答道：“大姑娘一大早去了花園裏，說是要掃雪煮茶。”

傅雲雁不由想起去年們幾個在自己府中掃雪水的事，笑了：“阿玥，你們家的小書呆子倒是和希姐姐一樣有調。”

南宮玥想到了什麽，也笑了。

百合在一旁心直口快道：“傅六姑娘，您不知道，我們大姑娘自小生活在南疆，這還是第一次來王都，南疆那裏熱，大姑娘以前在南疆才見過一次雪。前幾天，王都一下雪，可把給樂壞了……還說什麽人生有九大雅事：焚香、品茗、聽雨、賞雪、候月、酌酒、蒔花、尋幽、琴。要不是世子妃攔著，大姑娘前天晚上就學古人雪夜候月去了。”

傅雲雁被逗笑了：“阿霏還真是有趣。”

說笑間，們出了小書房，一路往花園而去。

此刻，丫頭婆子已經把路上的積雪給清掃開了，但是屋簷上、樹枝上、花叢上……還是覆蓋著厚厚的白雪，讓整個王府看來與平日裏迥然不同，寧靜而致遠。

百合慨地說道：“昨兒風雪還大得吵了我半夜沒睡好，這一下子雪說停就停了，老天爺還真是任。”

傅雲雁想到了什麽，出一抹神的微笑：“否則怎麽會有一句話說，風雪總會過去！”

南宮玥不朝傅雲雁看去，聯想最近王都的，總覺得似乎意有所指的。

“六娘，你今天好像心不錯？”南宮玥試探地問道。

傅雲雁遲疑了一下，說道：“阿玥，安逸侯被帶去刑部大牢的事你知道吧？”

南宮玥麵一正，點了點頭。

說到語白的事，百合的表有些複雜，微微垂首，掩住臉上的異。

“阿玥，那此事你怎麽看？”傅雲雁一臉肅然地問道，“你可相信安逸侯會勾結前朝餘孽？”

南宮玥正道：“家滿門忠烈，我自然是不信的！”

傅雲雁頓時兩眼發亮，合掌道：“我就知道阿玥你也是有眼的人！”看一臉堅定之，仿佛在說，我最崇拜的人怎麽會勾結前朝餘孽呢！

頓一下後，傅雲雁又道：“今早我去給祖母請安的時候，正好毓表哥也在，跟你我一樣，毓表哥也說他相信安逸侯。”

說著，傅雲雁耳邊不回起表哥文毓擲地有聲的聲音：“外祖母，外孫雖然認識安逸侯不過月餘，但是以前也聽聞過不關於他的事跡，對他一直甚為敬仰。這段時間安逸侯一直對外孫頗為照顧，細心指點……外孫覺得安逸侯品高潔，定不會做出如此忤逆之事。祖母，安逸侯他定是被人所陷害！可惜外孫人單力薄，也幫不上安逸侯什麽忙，隻能來求外祖母您了……”

傅雲雁角微勾，讚道：“毓表哥不愧是我們傅家人，有識人之明！”

南宮玥卻是若有所思，若隻是為此，傅雲雁似乎也不該如此高興，難道說……

“六娘，難道詠祖母要去求見皇上？”急忙問道。

傅雲雁愣了一下，麵驚訝地說道：“阿玥，你可真聰明！表哥求了祖母進宮去幫安逸侯說。……有祖母出麵，便是皇上也會思量一番的。”傅雲雁笑意盈盈。

南宮玥突然停下了腳步，急忙問：“六娘，詠祖母已經進宮了？”

傅雲雁不知道為何問這個，但還是立刻答道：“皇上還在早朝，祖母打算下午再進宮去……”看著南宮玥麵沉如水，心中也有些擔憂了，“阿玥，可有什麽不對？”

南宮玥眉宇鎖，心頭萬千思緒纏在一起……好一會兒，才慎重地看著傅雲雁道：“你表哥也許是一片好意，但是有時候好意也許會弄巧拙。”說著，南宮玥眸中閃過一抹複雜，一疑慮。

什麽意思？！傅雲雁狐疑地看著南宮玥。

“六娘，你可知‘裕王之’？”南宮玥緩緩問道。

傅雲雁怔了怔，不知道兩者有何關係，但還是點了點頭。

南宮玥道：“‘裕王之’中，裕王勾結了朝中大半的將領謀反，如今王都傳得沸沸揚揚，都說這一次怕是要重演‘裕王之’！”

南宮玥抬眼朝皇宮的方向看了一眼，歎道：“聖意難測啊！”

傅雲雁若有所思，也是眉心皺。

南宮玥理了理思緒，繼續道：“六娘，詠祖母不止是皇上的姑母，亦是一員將領，而且還是德高重、軍心所向的將領！自古以來，皇帝都忌諱朝臣結黨，文臣結黨不過營私，這武將結黨卻多為謀逆。如今的局勢，雖然朝堂不已，也牽連了不員，但至皇上既沒有屠刀，也沒對安逸侯他們用刑，這說明皇上心中對此案應該還是抱有疑慮的。而一旦如詠祖母這般握有兵權的位高權重之人，也卷進此事，不但起不到雪中送碳的目的，也許反而會讓皇上對安逸侯更加忌憚，如此無論對安逸侯還是對公主府而言，都絕無好。以目前還看，唯謹慎小心，以靜製才是上策。”

南宮玥說得很有道理，傅雲雁細細思量後，越想越慌，急急地說道：“阿玥，我得趕回家去。”

南宮玥自然沒有留，親自送了去二門，神複雜地目送離去，心想：如今朝中風起雲湧，若非是姻親，實在撇不開關係，大部分員都選擇明哲保，同時也是避嫌，免得沾染上結黨或勾結的罪名，六娘的這個表兄到底是初朝，還單純得保持著一顆赤子之心，亦或是故意為之？

若是前者倒也罷了，若是後者的話……

南宮玥心中有些不安，在原地發了好一會兒呆，直到旁響起了百合行禮的聲音：“見過大姑娘。”

循聲一看，才發現蕭霏不知何時過來了。

蕭霏疑地看了看南宮玥，問道：“大嫂，我聽說傅六姑娘來了……”怎麽人又不見了？

南宮玥忙道：“霏姐兒，六娘臨時想到有事，所以先回去了。”

蕭霏眉心微蹙，覺有些不對，但是既然南宮玥沒說，也沒有再問。

南宮玥不由又朝皇宮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頭有些沉重，而這時早朝之上，正掀起了又一番驚濤駭浪。

史臺史中丞王大人言辭鑿鑿地彈劾鎮南王世子蕭奕勾結安逸侯語白，兩人蓄意拖延大裕和百越的和談，意圖破壞兩國邦，再度引發兩國戰，其心可誅！

滿朝再度嘩然，繼兵部尚書陳元州、章將軍、威揚侯、安逸侯、陳侍郎……現在竟然連此刻不在王都的鎮南王世子蕭奕也被這一波的牽扯其中，難道這一次真的要重演先帝時的“裕王之”？！

幾個大臣當飛快地抬頭朝座上的皇帝脧了一眼，又若無其事地半低垂著頭，一個個都是沉默無聲。

著明黃冕服的皇帝大馬金刀地坐在座上，一張方正的臉龐麵無表，看不出是喜還是怒。

大概也隻有一旁服侍的劉公公知道皇帝絕沒有他表現得那麽平靜。

若非自己當時也在場，劉公公幾乎是難以置信安逸侯語白竟然“神通”到這個地步。

真的有人彈劾了鎮南王世子蕭奕！

這簡直就是未卜先知了吧？！

到底是誰暗地裏勾結了百越了……劉公公越想越是膽戰心驚，暗暗地看了眼神深沉的皇帝一眼，背上已經了一大片。

朝堂上好一會兒沒人說話，直到一人突然出列，正是南宮秦。他躬作揖對皇帝道：“皇上，鎮南王世子赤膽忠心，為我大裕征戰沙場，大敗百越，救南疆百姓於水火之中。王中丞不問青紅皂白，以萬死之罪構陷於蕭世子，其機，實在令人懷疑！”

“蕭世子與南宮大人乃是姻親，自然是為蕭世子說話了。”王中丞不慌不忙地回應。

南宮秦眉頭微蹙，又道：“王中丞，本倒是不懂了，引發兩國戰，對蕭世子有什麽好？”

王中丞大義淩然地對皇帝恭聲道：“皇上，鎮南王府和南疆軍一向好戰，非戰不能昭顯其價值。臣請皇上明察！”

如此誅心之論，南宮秦下心頭的怒意，忙又道：“皇上，隻要兩國戰，必生靈塗炭，百姓遭殃。鎮南王府在南疆保衛我大裕邊疆已然幾十年，怎會無端挑起戰爭！王中丞這番言論實在讓我萬千南疆兵士寒心啊！還請皇上明鑒。”

王中丞也不與南宮秦再爭辯，隻是又一次對皇帝說道：“臣請皇上徹查蕭世子！”

皇帝麵沉如水，久久沒有說話，群臣也是一不，心想著：這若是連鎮南王府都被牽扯其中，下一個又會是誰呢？

冬日厚重的朝服都幾乎被冷汗沁，群眾心中忐忑，唯有一旁的平侯角勾出一抹嘲諷的冷笑。

就這一即發的張氣氛中，皇帝左手邊的隊列中走出了一人，此人位居前列，乃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一出列便吸引了百的視線。

此人乃是閣首輔呂文濯。

呂文濯恭敬地俯首作揖，然後一臉正氣淩然地說道：“皇上，依臣之見，無論是安逸侯，還是蕭世子，皆在百越之事上有不謹慎之舉，因而才會惹來疑慮。既然如此，不如就嚴查徹查一番。若真是無罪，也好洗清汙名，還他們清白！”

“此事朕自有決議。”皇帝的聲音不冷不熱，不喜不怒，反而讓群臣心中越發沒底。

“是，皇上。”呂文濯沒再多說，退回到隊列中。

皇帝給了劉公公一個眼神，劉公公便尖聲道：“退朝！”

群臣趕忙整齊地袍下跪，齊聲恭送聖駕。

早朝結束了，但是事還遠遠沒有結束，南宮秦一下朝就派人去鎮南王府給南宮玥遞消息，而另一邊，皇帝則在書房中暗暗傳召了語白。

書房裏靜悄悄的，就像上次一樣，除了劉公公以外，其他的宮人都一概被遣下去了。

語白向皇帝行了禮。

皇帝一眨不眨地盯著語白半垂的臉龐與平靜的神，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

早朝之上，皇帝心中當然是雷霆震怒，幾乎是費勁全的力氣才按捺住了。他是皇帝，為了大局，也不能隨意表現自己心頭真實的緒……那個時候，皇帝一瞬間都覺得自己還不如做一個暴君呢！做明君需瞻前顧後，顧全大局，做暴君便可隨心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