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玥麵沉靜，不急不緩地回道：“還請祖母明鑒，大姐姐的婚事，我娘必定不敢擅作主張的。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妁之言。據玥兒所知，大姐姐的婚事是由大伯父親自做主定下的，我娘最多也隻不過是依言行事而已。祖母若是覺得大姐姐這門婚事有失妥當，不如把大伯父尋來再作商量，您覺得如何？”

蘇氏瞪著一雙渾濁的眼睛，眼角搐了幾下，臉青白錯，卻是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

當然明白南宮琤的婚事若是沒有經過南宮秦的同意，林氏哪裏敢擅作主張，之所以先找林氏發難，那也隻不過是柿子撿的，同時也想趁機收了林氏的管家權，如今二房的聲勢太旺，有了長房一頭的趨勢，對南宮家這樣的家族來說，那可不是一件好事……

至於南宮琤的婚事，蘇氏自然會另想法子攪黃了。

南宮玥哪裏不明白蘇氏的心思，見語結，便淡淡地又道：“祖母，孫先帶娘親回去換幹淨的衫，就先告退了。”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了一陣喧闐聲。

“讓我進去！誰敢攔我！”

眾人循聲去，隻見穿著石青襖的趙氏急匆匆地衝了進來，幾個丫鬟花容失地跟在後麵。

南宮玥已經半年多沒見過趙氏，看來清瘦了不，型變得跟以前相差無幾，隻是看了老了好幾歲，麵慘淡無，右臉上那道當初被金釵劃傷的傷痕早已經好得隻剩下一條淡淡的白痕。

趙氏一進屋，一雙空幽黑的眼眸就直直地朝林氏看了過來，看得林氏心口一跳。

趙氏快步上前，“撲通”一聲在蘇氏跟前跪下，哀求道：“母親，您可一定要為琤姐兒做主啊！”

“老大媳婦，你這是做什麽？有話好好說！”蘇氏忙道。

“母親，您不答應我，我就不起來。”趙氏啜泣著膝行了幾步，“母親，您可決不能讓琤姐兒嫁那個裴世子啊，這不是毀了一生嗎？！”趙氏一聽說居然被許配給了癱瘓在床的建安伯世子裴元辰，整個人幾乎都要瘋了。

趙氏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淚，又道：“母親，我以前是做錯了事，我也認罰了。自一年前回府後，我萬事不管，萬事不爭，在小佛堂裏深簡出，就是想贖我的罪過。我已經什麽都不要了，可是琤姐兒的婚事，我實在是不能不管啊！我怎麽能眼睜睜地看著往火坑裏跳呢！”

趙氏從頭到尾沒說林氏一個不是，卻又每一句都意有所指，句句誅心。

一旁的南宮玥氣得渾微微抖著，不客氣地說道：“大伯母，您別指桑罵槐的，有什麽話，您盡可以找大伯父去說！”

蘇氏無奈道：“老大媳婦你先起來吧。”

“我不起來！母親，您若是不肯答應，我就不起來！”趙氏強在了原地，隻覺得似有一邪火在不停地燃燒升騰，的兒如珠似寶般養大，卻要被著嫁給一個癱子，簡直是欺人太甚！

就在這時，屋外傳來丫鬟行禮的聲音：“見過大姑娘！”

話音剛落，就見一道藍的影疾步走進東次間，正是南宮琤！

是聽聞了林氏正為了的婚事被責罵而匆匆趕來的。

歉然地看了林氏一眼，然後重重地跪在了地上，哀求地看著趙氏，“娘，此事與二嬸無關，這門婚事是兒親口答應的，二嬸隻是按著爹和兒的意思行事罷了。”

說著歉然地看向林氏，道：“二嬸，對不起，是琤兒連累了你，我替我娘向您賠罪。”

林氏慌忙道：“琤姐兒，你別這樣，快快起來！”

南宮琤卻沒有起來，而是就地轉向了趙氏，道：“娘，還請娘別再怪罪二嬸了，此事真與二嬸無關，娘若是有怨有氣，就衝著兒來吧。”

“琤姐兒，你別犯糊塗啊！這可是關係你一生的幸福！”趙氏急切地拉著南宮琤的手，試圖說服。

“娘，兒已經想清楚了。”南宮琤毫不猶豫地再次道。

趙氏麵發白，捂著口，形搖晃了兩下，一旁丫鬟忙扶住了。

“琤姐兒，你這是在挖為娘的心肝，要為娘的命啊！”趙氏紅著眼道，“你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是我上掉下來的一塊。娘如今已經沒什麽指了，隻希你能過得好好的！”可為何老天爺連這麽一微小的願也不願意全？

“娘，對不起。”南宮琤愧疚地歎道，知道的決定讓趙氏傷心了，可是……卻必須這麽做！

蘇氏也是深打擊，深吸一口氣，每個字都像是從牙齒間出來的：“琤姐兒，祖母再問你一次，你真的想清楚了？”蘇氏麵對南宮琤還從未這樣疾言厲過。

“祖母。”南宮琤對著蘇氏重重地磕了一個響頭，“這是孫經過深思慮做出的決定，孫無悔！”

蘇氏麵沉如水地看著南宮琤，一言不發。

“祖母，南宮府與建安伯府先前就有議親，孫不能因為裴世子現在出了事，就反悔中斷議親。”南宮琤目堅定地看著蘇氏，再次磕頭道，“還請祖母全。”

要自己全？！蘇氏心中又氣又苦，隻覺得自己一片慈之心都被南宮琤當了驢肝肺。

“你是這是鐵了心了？”蘇氏手指抖地指著南宮琤。

從小到大，南宮琤都沒有違背過蘇氏的意思，蘇氏怎麽也沒有想到，南宮琤居然會在這婚姻大事上，與自己有了二心。

南宮琤還沒說話，趙氏已經拉著的袖子急急地道：“琤姐兒，我知道你善良，覺得裴世子救了你，所以想報恩，可是你不能拿你自己的終去報恩啊！我們可以用別的辦法的……”趙氏似乎想到了什麽，雙眼一亮，欣喜地說道，“對了，可以讓琰姐兒代替你嫁過去，琰姐兒雖是庶出，但也是南宮府的姑娘，不算辱沒了裴世子……”

蘇氏一聽，亦是麵上一喜，覺得趙氏這個主意不錯。

南宮琤失地看著趙氏，緩緩地卻堅定地把自己的手從那裏了回來，一字一頓地說道：“祖母，孫心意已決。”

蘇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氣得直哆嗦，指著南宮琤怒道：“荒唐！真是荒唐！琤姐兒，你給我去祠堂跪著，什麽時候想通了，再給我什麽時候出來！”

“是，祖母。”南宮琤沒有爭辯什麽，恭敬地又向蘇氏磕了個頭，起又向了趙氏、林氏行了禮，離開了榮安堂。

趙氏自然不舍得南宮琤罰，可是更不忍心兒嫁給一個癱子，是狠下了心腸沒有幫兒求。

雖然趙氏也激裴元辰救了南宮琤的命，可是要就此賠上南宮琤的一生幸福，趙氏卻是萬萬不願的。現在趙氏隻能心裏暗暗祈禱，希南宮琤能自己想通，斷了這個念頭。不行，還得去找老爺也說說，可不能由著他們父犯糊塗啊！

林氏本想要求，卻被南宮玥阻止了。蘇氏正在氣頭上，現在誰求也沒用，還不如找人去給南宮秦送個消息。

之後，南宮玥和林氏就向蘇氏告辭，出了榮安堂。

南宮玥陪著林氏回了淺雲院，劉嬤嬤一看林氏掉的擺就知道在榮安堂又了委屈，連忙吩咐丫鬟服侍林氏換了裳，又親自端了碗薑湯看著林氏喝完，這才退出了屋子。

林氏坐在人榻上，長長地歎了口氣，說道：“玥姐兒，你也別怨你祖母和大伯母，這事也難怪們會如此生氣，裴世子現在這個形，琤姐兒嫁他確是委屈了……而且這同總不能過一輩子。”林氏也是有兒的，將心比心，這若是，自然也是舍不得玥姐兒嫁一個雙不良於行的相公，甚至連子嗣都有可能為一個難題。

而南宮玥卻知道南宮琤早在去年十月在獵宮時已經下定了決心，現在都過去快半年了，既然南宮琤還是沒改變心意，就說明心意已決，不會再為任何人輕易改變。

南宮玥不想林氏為此傷神，聲道：“娘親，您不必想那麽多，您隻是嬸娘，大姐姐的婚事自有大伯父做主，您隻管聽大伯父的吩咐就是了。若是祖母再找您，您也一概推給大伯父便是。”

林氏沉了片刻，想想也是，這門親也不是說不結就能不結的，說到底還是要看南宮秦和南宮琤的意思。林氏點頭道：“玥姐兒你說的是。”

接下來，母倆一邊聊天一邊打絡子打發時間，等到了傍晚，兩人就相攜去榮安堂向蘇氏請安，卻是被擋在了院外。

守門的婆子恭敬地說道：“二夫人、三姑娘，大老爺有事正在同老夫人說話，說是今晚的請安就免了。”

南宮玥和林氏相視一眼，沒有多說什麽，又原路折回淺雲院。

這一天，一直在淺雲院裏用過晚膳後，南宮玥才就著月回了墨竹院。

洗漱更後，出去打探消息的鵲兒進來稟告道：“三姑娘，大姑娘已經回了挽晴院。傍晚的時候，大老爺在榮安堂裏足足呆了一個時辰，出來後就親自把大姑娘從祠堂裏接了出來。之後，大老爺還去了一趟小佛堂，和大夫人大吵了一架，說是讓大夫人沒事別出來！聽說大夫人哭得可慘了，一哭二鬧三上吊全上了……”

鵲兒說得繪聲繪，好像是親眼看到似的。

南宮玥並不意外。大伯父想要堅持的事，也沒幾個人能拗得過他。隻希大伯母別再去擾母親……隻盼大嫂坐完月子後也能接手一些中饋之事，等過幾年大嫂上了手，這主持中饋還是應該給長房長媳才是正理。

……

時間如白駒過隙，轉眼過了三天，到了南宮府同建安伯府正式換庚帖的日子。

這一次，建安伯夫人沒有讓林氏等多久，一大早就親自上了門。

雖然林氏之前一直瞞著沒聲張，可是這建安伯夫人都上門了，事自然是再也瞞不住了。錦華院的小佛堂裏，趙氏終於得知了建安伯夫人來換庚帖的事。

“你說什麽？”趙氏原本跪在團上念佛，一聽應嬤嬤的稟報，神驟變地站了起來，“你說那建安伯夫人上門來取琤姐兒的庚帖了？！”

“是啊，大夫人，”應嬤嬤焦急地說道，“這可如何是好，這若是換了庚帖，那這婚事可算是板上釘釘了。”

趙氏又哪裏不明白這個道理，眉頭鎖，急切地問：“那建安伯夫人現人在何？”

“二夫人正領著去花廳呢！”

趙氏心下微鬆，隻要還沒換庚帖，不，隻要建安伯夫人還沒出南宮府，那自己就還有機會破壞這門親事！

“應嬤嬤，快隨我去花廳！”趙氏心急如焚地衝出了小佛堂，卻在錦華院的院門口被兩個守門的婆子攔住了去路。

“大夫人，大老爺說了，夫人子不好，就不要隨意出院子走了。”其中一個婆子看似神恭敬，眼底卻藏著一不明顯的輕蔑。像大夫人這樣，能把這麽好的日子過這樣的，也算罕見了！

趙氏心中一寒，南宮秦分明是在防著。可是若是以為這樣就能阻止，那也就太小看了！

趙氏也不多與這兩個低賤的婆子廢話，眸一閃，果斷地拔出頭上的一個金釵就抵在了自己的咽，威脅地道：“若是我有個意外，看老爺、爺和姑娘可饒得了你們！”

兩個婆子駭然一跳，趙氏臉上那條淡淡的白痕分明在提醒們趙氏自殘可不是第一次了，如果趙氏真的有個好歹，那就即便是們是奉了大老爺之命也一樣落不得個好。弄不好全家都得跟著倒黴！

兩個婆子有些猶豫，而趙氏卻是抓住了們猶豫的一瞬間，閃電似的衝出了院門，應嬤嬤狠狠地一把推開其中一個婆子，也追了上去。這一主一仆手敏捷，拐過一個彎，就不見人影了。

“大夫人！”兩個婆子回過神來，急急地去追。糟糕，要是真的讓大夫人破壞了這門婚事，那倒黴的還是們！

兩個婆子心裏嚇得不輕，可是沒想到的是，們一轉過彎，就發現趙氏和應嬤嬤倒在地上，兩眼閉，不省人事。

這是怎麽回事？！

兩個婆子換了一個眼神，其中一個大著膽子上前一步，試探了一下趙氏的鼻息，鬆了口氣。

“大夫人暈倒了……”

雖然想不通趙氏怎麽會和應嬤嬤一起“暈倒”了，但兩個婆子可不打算跟自己的好運作對，兩人趕忙先把趙氏抬回了錦華院。

們一走，百合就笑地從一棵大樹上輕盈地跳了下來，卷著耳鬢的一簇黑發，得意地看著暈倒在地的應嬤嬤，心道：幸好三姑娘早有提防，怕大老爺的人不頂用，讓自己守在這裏，否則今日府裏怕是又要不太平了！

嗯，自己這事辦得如此漂亮，得向三姑娘討賞去！

百合輕快地往墨竹院去了，而發生在這裏的事林氏卻是一點不知，這時，已經親自迎著建安伯夫人到了後院的花廳。丫鬟們禮數周到地奉上茶點後，就退到了一邊。

建安伯夫人看著林氏，心裏可以說是五味俱雜，當初自己怎麽就被豬油蒙了心呢，沒弄清楚事的始末就讓鄭嬤嬤辱了林氏。

建安伯夫人定了定神，心道：既然兩家要定親，那該做的事自己就必須去做！

“南宮二夫人。”建安伯夫人一臉愧地對林氏施了禮，“上次的事，是我的不是，還請夫人不要見怪。”

“伯夫人不必如此。”林氏連忙扶起了建安伯夫人，“那事也怪不得夫人，夫人也隻是了小人的蒙蔽。如今事已經過去了，夫人不必耿耿於懷。我們兩家畢竟也是姻親，哪有隔夜仇的。”

林氏如此通達理，倒讓建安伯夫人心中越發慚愧。

兩人落座後，客套了幾句，便很快辦起了正事，正式換了南宮琤和裴元辰的庚帖。

直到拿到南宮琤的庚帖，建安伯夫人心裏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了。

這庚帖一換，親事算是正式定下了！

兩人都是心頭一塊巨石落下，說起閑話來……就在這時，玲瓏突然走進了花廳，來到林氏邊小聲地附耳說道：“二夫人，白家老夫人和白二夫人來了。”

林氏眼中閃過一驚訝，像白老夫人和白二夫人這樣貿然上門實在是不合禮數，再怎麽說也該事先遞個拜帖才是。不過，白家倒底是南宮家的姻親，哪怕大姑大歸了，也是白表姑娘的嫡親祖母和嫡親嬸嬸，倒是不好就這樣把們拒之門外。

沉了片刻，林氏就對玲瓏道：“先安排們去正廳坐會兒，再派人通知老夫人一聲。”

玲瓏應了一聲，悄聲無息地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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