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弋那日講的故事,興許是給楊幺兒打開了新的大門,之後便總惦念著聽故事了。於來,這是比看鳥兒、把玩什麽花兒草兒珠子穗子,都要來得有意思的事。
宮中上下也俱都是人,他們哪敢同皇上搶奪這等活計,便每當皇後問起,都是定要擺手“不會”的。
這一來二去的,楊幺兒便知道,宮裏頭原來隻有一個皇上是有學問的,旁人都是沒學問的,連故事也不會講。
清晨起,楊幺兒捧著糖水喝了個幹淨,春紗等人伺候著沐浴、換。
葵水可算是幹淨了。
“娘娘不是問書房麽,皇上吩咐了,娘娘醒了要讀書練字,便差人去養心殿報一聲。”劉嬤嬤一邊伺候著楊幺兒用早膳,一邊出聲道。
楊幺兒咽下了裏的食,這才點了下頭。
這邊差人去報。
春紗便將楊幺兒的書、筆都收拾起來。
等楊幺兒用完飯的時候,去養心殿報信兒的人也回來了。太監在楊幺兒的跟前躬了躬,道:“娘娘,請您移駕養心殿。”
楊幺兒點了下頭,然後端了一碟子金糕:“走。”
劉嬤嬤問:“這個也帶著走?”
楊幺兒點頭。
劉嬤嬤倒也沒提醒,到了養心殿,想吃什麽樣的點心一樣能有。
左右都是娘娘高興便好。
眾人離了坤寧宮,便往養心殿而去。
這時候時辰尚早,太還未升到當空,寒風迎麵吹來,難免有些刮臉。
楊幺兒先是端正坐在輦,但過了會兒,陡然想起了什麽,便忙抬手,寬大的袖子擋去了風,好碟子裏的金糕也都立得端端正正,還散發著些微的熱氣。
一路上並未遇見什麽旁的人。
越是走過寬闊的路,經過巍峨的殿宇,就越顯得這個地方空曠冷寂。
楊幺兒都不自覺地了肩,覺得自己仿佛了草葉樹叢間的一隻螞蟻。
待到了地方。
楊幺兒這才終於見到養心殿全貌是個什麽模樣。
殿宇擁簇、環繞,組了一片的宮殿群,高高的宮門外,把守著形高大的士兵,也有著侍衛服的男子來去,待見到輦時,便跪下行禮。
輦在西暖閣外停住。
楊幺兒一隻手扶著春紗的肩,走了下去,另一隻手裏還穩穩當當地端著那碟子金糕。
門外也把守著侍衛,他們都佩刀,手腕上著一圈兒銀甲,落上去,頓時帶給人又冷又利的覺。
但這些人見楊幺兒行到跟前,便紛紛低下頭去,退開兩步,為讓出了路來,連他們手腕上銀甲的,都暗淡了下去。不再那樣令人無端生寒意了。
想來早先皇上便已經吩咐好了。
春紗見狀心道。
楊幺兒倒是對這些細枝末節毫無所覺,徑直,便見桌案後,蕭弋形拔地坐在那裏,靠枕都被挪到了一邊去。
他的周圍沒有了迎枕、手枕等擁簇著,便顯得四遭都空起來。
他的形被拉得更長,更見削瘦。
蕭弋正盯著麵前的折子,手裏的筆已經被擱置下來,他的臉微冷,眉梢都沉了下去。
趙公公低聲道:“皇上,娘娘到了。”
他將聲音得極低,心維持著室的氣氛。
蕭弋並未抬頭。
但楊幺兒卻自發地往他的方向走了過去。
端得手酸了。
便將那碟子金糕擺在了蕭弋的手邊,然後張了張:“……書房?”
蕭弋的視線乍然出現了一碟子金糕,他自然便將目從折子上移開了。
他微一扭頭,就瞥見了旁邊的紫檀。
他手一撈,猝不及防的楊幺兒,就這樣被他生生按在了懷中。腦後的步搖晃了晃,拍打在了他的麵上,他的臉上留了一點紅痕,不過倒是剎那清醒了過來。
他放鬆了扣住的力道,低聲道:“這是什麽?”
楊幺兒答:“吃的,怕。”
蕭弋抬起手扣住了碟子的邊緣,碟子是白作底,鑲了道金邊兒,裏頭擺著的金糕本該與碟子襯在一起,十分賞心悅目的。隻是這會兒糕點都冷了,上頭的油便微微凝住了,看起來著實不大好看。
特地拿來給他的?
蕭弋淡淡道:“正巧,朕有些了。”
罷,他屈指拿了一塊兒,送了口中。
所幸金糕雖然涼了,但到底是宮中廚的手筆,依舊不會難吃。
……就是太甜了些。蕭弋心想。
甜得像是要往人的心底裏鑽。
楊幺兒微張著,微瞪圓了眼,盯著碟子裏缺了一塊糕點的那一角……
蕭弋的手指再度過去,又了一塊兒起來。
楊幺兒忙拉住了他的手腕。
吃的,沒啦?
那待會兒了怎麽辦呀?
寫字要寫好久的,讀書也要讀好久才能記下來的。
了怎麽辦?
“早晨起來喝糖水了嗎?”蕭弋問。
幾日下來,他也清楚的喜好了。
實在是個再純粹又簡單不過的人,一碗糖水便能歡喜極了。
楊幺兒正憋悶呢,聽他開口,竟是有些生氣起來,便搖了搖頭。
劉嬤嬤在旁邊呆了下。
春紗也跟著呆了下。
娘娘都學會撒謊了?
不過楊幺兒到底不大擅長這樣的事,搖完頭,便又還是點了點頭,道:“喝了。”
蕭弋從宮手中扯過一張帕子來,單手在上頭了,將指間殘留的糕點渣都了個幹淨。而後他便就著這個姿勢,探了楊幺兒的裳。他的手掌頓在的腰腹上,低聲道:“讓朕,是不是喝過便暖起來了。”
宮人們見狀,忙都低下了頭。
穿得厚實,肚皮一片溫。
可不是正暖和麽?
蕭弋挲兩下,方才又湊在耳邊低聲問:“幺兒的葵水可幹淨了?”
楊幺兒他得有些,便匆匆點了頭。
蕭弋輕拍了下的腰,道:“去罷,到後頭去讀書去,朕就在前頭。若你不認真,朕都是知曉的。”
他鬆了桎梏。
楊幺兒才終於從他上起來。
瞧了瞧那碟子點心。
蕭弋大手一拉,便將點心拉到了奏折旁邊去。
楊幺兒便隻好打消了拿走的念頭,乖乖走到趙公公麵前,問:“後麵?哪裏?”
趙公公忙笑道:“娘娘隨奴婢來。”
春紗等人便也跟了上去。
原來裏頭還有一間屋子,屋子裏擺了一張起居榻,還有一張桌案。
桌案瞧著與這兒有些格格不,想來當是後頭才擺進來的。
裏外兩間,是大大的石屏隔開,還垂下了珠簾和紗帳,這樣重疊之下,便人看不清裏麵是什麽模樣了。
春紗幾人便伺候在了裏間,趙公公等人自然是退了出去。
春紗將書、筆等在桌案上一一擺好。
楊幺兒走近了,卻盯住了桌上的一隻花瓶,那花瓶如何華貴不必,瓶頸中卻是了一朵花。
花是鵝黃的,中間一點綠蕊。
擺在屋子裏,顯得有些稽,可又不出的可。
楊幺兒盯著花兒瞧了好久,然後才在桌案前落座。
春紗倒是驚奇地出聲:“……起來,娘娘有些日子沒采花了。”
楊幺兒點頭。
有比花更有意思的東西了呀。
春紗依依不舍地多看了兩眼那朵花,然後才開始給楊幺兒研墨。
楊幺兒翻開書,盯著上頭方塊似的字有些眼暈,不過暈著暈著倒也就好了,慢慢就接著往下看了。
外間倒是漸漸熱鬧了起來。
隨著時辰的推移,漸漸有大臣到了西暖閣來。
先後來了兩個。
他們話,楊幺兒都是不大聽得懂的,隻知曉前頭那個聲音年紀輕,後頭那個年紀老。
聽了一會兒,聽得都昏昏睡起來。
直到那個年老的道:“皇上,大月、淄、新羅諸國使臣……已陸續抵京,攜禮前來恭賀皇上大婚。請皇上下明旨……”
楊幺兒按了按暈乎乎的頭。
又盯著書上的容仔細瞧了一會兒。
外頭又了些什麽,約像是到選秀雲雲……
楊幺兒困得,一頭栽下去,額頭磕在了桌麵上,發出一聲響。
外頭的人驚了一跳,頓時住了聲。
蕭弋勾著手邊的筆,淡淡道:“養了隻兔子,興許是太矮了,跳下來磕著頭了。”
那人點點頭,便不再追問。
哪管皇上養什麽呢?
是養兔子還是鷹呢?
這些都並非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那人又了不話,方才依依不舍地退去,似是還憋了滿肚子的話,想要同皇上,隻是他頭一回與年皇帝打道,便也不願怒了皇帝,讓皇帝先拿他作下馬威。
待人都走了,室重新歸於寧靜,蕭弋方才緩緩起。
宮人打起簾子,他轉進了裏間。
楊幺兒額頭一點紅印,雙眸恢複了清明之。
自個兒抬手了下,又扶了扶腦袋上的步搖釵環。見著蕭弋,便低低地道了一聲:“有認真看。”
滿麵都寫著“真的”兩個大字。
蕭弋走上前去,卻沒計較打瞌睡的事。
他瞥了眼桌上的花瓶。
……瞧見了嗎?
都擺得這樣顯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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