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宿知道經曆過青州大災,卻不知真相遠比世人以為的要可怕。
史書上寥寥幾筆,道不盡當年青州百姓的煎熬。
那是百姓的淚,是一條條活生生的命,是洪恩帝這一生無法消除的汙點。
也是姚珍珠心底最深的疤痕。
李宿不是著姚珍珠揭開傷疤,他想讓姚珍珠痊愈。喵喵尒説
“珍珠,”李宿突然喊了姚珍珠的名字,“離宮之前,衛來報,你兄長姚嘉玉在洪恩二十五年時曾漢關,但雲霞七州況複雜,衛無法深尋人,隻知道當時姚嘉玉應該還活著。”
亦或者,持姚嘉玉份名帖的人還活著。
這個消息太過簡單,隻有隻字片語,而且人還未徹底尋到,所以李宿便沒有跟姚珍珠說。
現在,聽到姚珍珠這些話,李宿覺得並非脆弱的人。
份名帖出現過,說明姚嘉玉不是徹底失蹤,無論生死,總能有一個代。
姚珍珠一下子哽咽出聲。
“真的嗎?”仰著頭,用那雙紅彤彤的眼睛看向李宿。
李宿出手,在臉上輕輕一抹,拂去了臉上的淚珠。
“傻丫頭,這是好事啊,哭什麽。”
姚珍珠“哇”的一聲哭了。
的哭聲嚇得湖中的魚兒都驚遊遠去,亦驚起一片飛鳥,可卻全無顧忌,就這麽放肆地哭著。
心中的傷痛,心口的膿瘡,好似都隨著這放肆的哭聲宣泄而出。
李宿看著哭得皺的臉,心中一鬆,手把摟在懷裏。
“哭吧。”
“把那些委屈都哭出來,以後就好了。”
姚珍珠攥著他的腰帶,把臉埋進他寬厚的肩膀裏,哭得如同稚兒。
經過這些時日的相,李宿已經習慣了的靠近,甚至可以主出手,給一個依靠。
此刻,他聽著姚珍珠的哭聲,無師自通地在後背輕輕拍著:“珍珠乖。”
一直都太乖了,就是如此放聲大哭,也讓李宿覺得可又可憐。
他的手溫熱有力,輕地拍在後背上,姚珍珠哭得特別用力,卻覺得渾都輕鬆起來。
就如同一直剛破殼的雛鷹,掙開上的束縛,準備展翅翱翔。
的哭聲漸漸微弱下來,李宿的聲音卻越發溫:“好些了嗎?”
姚珍珠在他肩膀上點頭,蹭得他肩頭都麻了。
“好多了。”姚珍珠說。
聲音低啞,卻有著說不出的釋懷。
“殿下,”姚珍珠沒抬頭,依舊靠著他,“殿下,謝謝你。”
李宿輕聲笑了。
“不,我才要謝謝你。”
李宿如此說著,道:“因為你,我胃口都好了。”
他裏如此說,心裏卻想的卻是另外一回事。
同姚珍珠認識之後,他麻木的冰冷的時節,才逐漸照耀進縷縷的。
那芒如同螢火一般微弱,卻徹底點亮了他的世界。
他原本行將就木的靈魂,也重新煥發生機,枯木逢春。
他知道如何去食的鮮,亦能會風景的好,他封閉起來的心,逐漸打開一條隙,可以接納他的緒。
開心也好,難過也罷,他不再是掛了麵的人偶,逐漸學會如何做一個擁有喜怒哀樂的人。
直到他能重新,歲月,味在味蕾上起舞,芬芳在鼻尖綻放,他才意識到。
啊,我複活了。
他並非愚鈍,並非徹底麻木,他很清楚,把他重新帶回人間的到底是誰。
李宿出雙手,輕輕環抱住姚珍珠,把湧懷中,給最溫暖的依靠。
“珍珠,多謝你。”
————
兩個人在湖邊待了許久,知道姚珍珠哭夠了,李宿才道:“回去吧?”
姚珍珠有點不好意思。
從李宿懷中退出去,低著頭不吭聲。
“走吧。”
李宿也未多言,隻握了握空落落的手,轉往山走。
中午哭的時間太長,哭得姚珍珠都有些頭疼,回了山邊歇下,足足睡到夕西下才醒來。
是被烤地瓜的香味醒的。
香濃的仿佛會流出芯的地瓜香味,先喚醒的是姚珍珠的胃。
對於姚珍珠來說,吃可比睡重要得多。
於是掙紮著醒來,努力睜開有些腫的眼皮,呆愣愣往口看去。
李宿正坐在石灶邊,背對著他仰夕。
落日餘暉灑在他肩膀上,看起來那麽明,可姚珍珠卻總覺得他是孤單的。
姚珍珠翻做起來,穿好鞋來到口:“殿下,您烤了地瓜?”
話一出口,就聽出自己嗓子啞了。
李宿回過,抬頭看了一眼。
然後,李宿倏然笑了。
姚珍珠:“……”
姚珍珠捂住眼睛:“真的很醜嗎?”
知道自己眼睛哭腫了,估著臉上也紅彤彤的,但卻沒想到自己這樣子能把李宿逗笑,頓時有些害。
李宿道:“不醜,……可的。”
他說的當然不是實話。
即便從來沒跟小姑娘相過,也沒有哄人的經驗,但李宿聰慧,可以說是無師自通。
心裏有個聲音告訴他:絕對不可以說小姑娘醜。
不過姚珍珠眼睛本就圓,這會兒再腫起來,臉上仿佛掛了兩個棗兒,李宿看一眼就忍不住笑了。
姚珍珠:“……”
別以為我沒聽到你聲音裏帶著笑。
不過,姚珍珠倒是豁達的,畢竟不能一直捂著眼睛,那樣晚飯就沒法吃了。
姚珍珠想了想,還是把手鬆開,裝作若無其事:“地瓜好了吧?殿下還沒吃?”
發現地瓜已經從石灶裏取出來,放在石壁上用餘熱煨著,正散著甜甜的香氣。
李宿搖頭,手了地瓜,發現不燙手了,才拿起來遞給姚珍珠:“正好,吃吧。”
於是姚珍珠就跟他一起坐下來,手裏撥開地瓜皮,一邊湊上去聞。
“真香啊,這還是紅瓤薯,一看就很甜。”
撥開髒兮兮的地瓜皮,便出裏麵的紅彤彤的流淌著油的瓤。
姚珍珠一口咬下去,甜的滋味直達心底。
“哇,真好吃!”
地瓜芯還是略有些燙的,但姚珍珠又急著吃,一邊鼓著腮幫子吹氣,一邊小口小口吃。
吃進去還斯哈斯哈的,好似真的再吃什麽山珍海味,一刻都停不了。
李宿:“……”
真的有那麽好吃嗎?他垂下眼眸,用修長的手指慢條斯理剝去地瓜皮,把上半部分完整剝出來,才淺淺咬了一口。
地瓜的香氣瞬間湧嚨裏。
紅瓤薯是很糯的,卻又特別甜,裏麵都烤出了油,吃的時候帶著很香的地瓜香氣,比宮裏頭朝貢的薯都好吃。
姚珍珠道:“好吃吧!”
李宿:“嗯。”
姚珍珠便開始展未來:“明日我用豬油炸些地瓜塊,咱們吃地瓜燴肘子,比這個還香。”
李宿:“好。”
姚珍珠嘿嘿一笑,一個吃完,又去拿另一個。
晚飯姚珍珠沒做,兩個人就著幾個地瓜,吃了個七分飽。
吃完飯,姚珍珠頓時覺得有些無聊。
李宿看了一眼,道:“出去散步吧。”
山穀裏隻有他們兩個人,但景確實很好,湖水蔚藍,水草沛,就連落了葉的樹木也重新條,昭示著春日將臨。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姚珍珠不再錯後他半步,兩人開始並肩前行。
落日溫暖,照在兩人上。
他們一路無話,就這麽繞著湖泊走了半圈,然後便又回到山。
李宿道:“可困了?”
姚珍珠點頭:“困了。”
李宿便說:“睡吧。”
於是,兩人便簡單洗漱之後,一起睡下。
一夜無夢。
平平淡淡卻又忙碌的一日,就這麽過去了,轉眼便是朝初升,新日來臨。
這一日早上他們吃的是烤山藥。
陪著姚珍珠做的涼拌穿心蓮和最後兩個鹹鴨蛋,把這頓早飯高高興興吃完了。
就如同姚珍珠自己說的那般,隻要能吃飽喝足,就沒什麽過不去的坎。
用完早飯,姚珍珠才問:“殿下,今日咱們去做什麽?”
李宿原本想教寫字,但轉念一想,寫字回宮再學也是一樣的,難得出來一趟,不如玩些宮裏見不到的。
李宿道:“我教你打鳥吧?”
姚珍珠:“什麽?”
姚珍珠以為自己聽錯了,但李宿卻特別認真:“用石頭打鳥,不過你沒有力,隻能練個手法,果可能不會很好。”
看李宿如此興致,姚珍珠隻好點頭:“好。”
於是,兩個人就一起往林子裏走去。
整個過程姚珍珠已經不想去回憶了,反正最後鳥沒打著,還差點用石頭把李宿的臉彈青。
要不是太孫殿下反應迅速,恐怕這會兒已經破相。
學到最後,李宿也放棄了。
他甚至還安姚珍珠:“業有專攻,你的廚藝即便在宮中也無人能及,學不會打鳥也有可原。”
姚珍珠心中歎氣,我為什麽一定要會打鳥?
心裏這麽想,上卻還是道:“嗯,時候也差不多了,咱們回去做飯吧?”
李宿道:“好。”
姚珍珠這才鬆了口氣。
雖然很嫌棄李宿非要打鳥彈石子,但玩這一趟卻當真很愉快,回去的路上姚珍珠又開始哼歌。
“小呀嘛小背簍,裝得滿滿又沉甸,多呀嗎多喜歡啊,多喜歡。”
李宿:“……”
第二次聽姚珍珠唱歌,李宿才覺出不對來,因為兩首謠他都沒聽過,可好不好聽他還是能判斷的。
姚珍珠哼歌還是荒腔走板,仿佛一句都沒在調子上。
不過,小姑娘就算跑調跑到姥姥家,李宿也不能不讓唱。
在李宿耳朵裏,的歌聲其實很歡快,讓人聽了心越發舒朗。
今日午飯吃的就是昨日姚珍珠心心念念的地瓜燴肘子。
一回到山,姚珍珠便忙活上了。
李宿負責燒火,姚珍珠則把地瓜去皮切塊,放在一邊備用。
待到火燒旺了,姚珍珠便能讓李宿倒半鍋水,先把地瓜煮,然後又換了一鍋加蔥薑,繼續煮連皮帶的一大塊肘子。
蔥薑可以去腥,也能煮出特殊的香味,因為陶鍋不夠大,姚珍珠隻得去掉一小塊骨頭,隻留了李宿掌大小的肘子。
這個大小,剛好夠他們兩個吃一頓了。
待到肘子煮,姚珍珠在水裏過了一遍,去掉沫,然後又迅速洗幹淨陶鍋,把陶鍋重新放到石灶上。
這才算正式開工。
第二步就是炸地瓜。
姚珍珠在陶鍋裏加上昨日熬出來的豬油,潔白的豬油剛一放鍋中,片刻就化晶瑩的油。
待到油燒熱,姚珍珠便把地瓜一塊塊放鍋中。
純炸地瓜一時半會是不了的,待到地瓜了也就炸糊了,若是想把地瓜炸得恰到好,需要先煮。
陶鍋中“刺啦”一聲,一瞬出濃鬱的油香。
姚珍珠看著鍋裏的地瓜,對李宿道:“殿下,待咱們回去,我給殿下炸地瓜條吃,這個要配酸果醬,那可是絕配。”
李宿說:“好。”
最近他的回答,從嗯、哦換了好,姚珍珠覺得特別欣,頗為讚賞:“等回去,我把我會的菜都給殿下做一遍,讓殿下好好開開胃。”
李宿微微一頓,好半天才答應:“好。”
姚珍珠做飯特別有條理。
在等待地瓜塊炸好的過程裏,很麻利地把剛找到的茱萸果切了兩個,又切了兩個野生的萘果。
萘果有點像小蘋果,但跟蘋果口完全不同,吃起來略有些酸,不夠甜也不夠脆,哏啾啾的。
自從蘋果開始廣泛種植之後,百姓也不再吃萘果,改食用蘋果。
不過山穀裏沒有蘋果,沒有酸果,也沒有任何甘蔗蜂,隻能用萘果的果代替糖醋,略勾一勾味道。
待把地瓜都炸完,姚珍珠便把肘子翻麵下鍋,用油把肘子的皮仔仔細細炸了一遍。
炸豬的味道實在太香了,就連李宿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姚珍珠自己也了,指著剛炸好的地瓜道:“殿下,先吃兩塊炸地瓜,沒有酸果醬也好吃,很脆很香。”
說完,便眼看向李宿。
李宿隻好取來筷子,夾了一塊地瓜咬了一口。
她是護國天女,他是軒轅侯爺。她知他腹黑成性,他知她並非親人,機關算盡,卻情愫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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