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深好像有幾只野狗。
扁了的易拉罐頭被踢得在石子地上滾來滾去,窸窣聲乍然一聽令人有些骨悚然。
風刮了好一會兒,陸見淮才掀起了眼皮。
額前漆黑的短發半遮住了狹長的眼眸,眼眶堆滿了淡漠與冰冷,他幾乎是從牙齒隙里出的字,低沉沙啞地質問著:“那男人是誰?”
“你不是說你不相親麼?”
書杬嚨口噎了噎,一張,冷風就往肚子里灌。
急匆匆地解釋道:“不是我來相……”
話音尚未落下,陸見淮就瞥了一眼。
整個人異常冷漠,“書杬,你能對我講點實話嗎?”
像一顆小石子被丟波瀾不驚的湖面里,然而激起的除了漣漪以外,還有彼此心里心照不宣塵封了多年的往事。
看著男人角一似笑非笑的譏諷之意,書杬也忽然間火冒三丈,強忍著反問道:“你什麼意思啊?”
是個理智沖昏頭后就會不管不顧的人。
眼下兒就沒剩半分冷靜了,心里的小火苗兒拔尖似的一一往上竄,“就算我主答應過來相親,和你有什麼關系?”
“你算我的誰啊,你管得著我嗎?”
陸見淮眉眼微。
僵了半拍之后,他才抿著,冷聲附和:“是,我管不著你,我們什麼也不是。”
他著書杬的肩膀走出了這條暗無天地的小巷子。
子半轉了一圈,看到那道背影已經走到馬路邊上攔車上去之后,書杬瞬間像個泄了氣的皮球,無力地垂下了腦袋。
正氣到咬舌尖時,驀地,巷子尾就傳來了好幾聲此起彼伏的狗聲。
地面塵土還被掀起,似乎是有什麼東西正在跑過來。
書杬突然睜大眼睛,一涼氣順著脊椎骨直沖心窩。
害怕狗的,尤其是那種巨型犬。
因為小的時候被追著咬屁的原因。
大概三四秒過后,手腕上又是一涼。
陸見淮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下車折回來的。
一言不發地拽著往外面的馬路上走,耳后廓連接下頜線條,崩得的。
還沒反應過來,書杬就被丟到了出租的后座。
車門“砰”得一聲關上,震得耳朵都發麻了。
窗外站著的男人居高臨下地睨了一眼,接著走到了前面副駕駛,敲了敲車窗扔下一百現金,低聲說道:“不用找了,送去綠洲府。”
司機高興,點了點頭。
一腳油門踩下去,車子就好像離弦的箭,“嗖”得一聲彈了出去。
他哼著小曲兒,瞥了眼后視鏡問道:“小姑娘,剛才那是你的男朋友吧,你們這是吵架了?”
剛說完,后座暴怒,兇地吼回來了一句:“不是我男朋友!”
司機訕訕地了鼻子,下意識地都不敢搭話了。
書杬煩躁得不行。
偏偏這個車的司機還是個管不住的,還差幾百米都要開到目的地了,他還以一副教育的口吻說道:“不管那是你男朋友也好,還只是朋友,我覺得你都要好好珍惜。”
“多男人吵完架后拍拍屁就頭也不回地走了,我開這麼多年出租車,還真是第一回遇見他這種都開幾百米還回來送方回家的人呢。”
書杬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車子剛停下,就火速逃離。
然而乘電梯上了三十九樓之后,發現自家門口竟然有個鬼鬼祟祟的影。
人戴著副墨鏡,也不知道是哪個年代的復古風頭巾,桃紅柳綠地把腦袋都包裹住了。
走進之后,書杬試探地了一聲:“佳佳?”
“欸!”紀延佳猛地應聲,將墨鏡拉到鼻梁上,催促著:“你終于回來了,快開門,快開門!”
碼剛輸完,紀延佳就從門中了進去。
看到茶幾上有涼開水,直接拿起茶壺,“咕嚕咕嚕”灌下了大半杯。
而后又走到窗戶邊,很謹慎地掃視了一眼樓下,將窗簾給拉上了。
換完拖鞋,書杬簡直對眼前這一幕是嘆為觀止,也喝了口水,笑著問道:“你在干嘛呢,不是去廟里找靈了嗎,怎麼一回來就好像在逃債。”
“確實欠下了一點債。”紀延佳松懈下所有防備心,躺到沙發上后才覺活過來了一點。
想到秦北斯昨天晚上在這個家里說的話,書杬微微皺了皺眉頭,“你在廟里是不是遇……”
紀延佳似乎對這句話很抵,都不等全部說完就立馬攏了攏上的高領,清咳了好幾聲說道:“我在廟里清心寡,只為了創作好吧。”
瞄過來看了好幾眼,大聲說著:“總之我回來這事兒你對誰也不要說。”
書杬點了點頭。
毫無緣關系的哥哥和從小就是同桌的好姐妹相比,就好像是一頓飽和頓頓飽,分得清。
但是一想到剛才和陸見淮吵架的畫面,就頭疼,也著腳一屁躺到了沙發上。
將手臂搭在額頭上,一副生無可的樣子。
“怎麼了這是?”紀延佳見狀,立馬抱著一個枕頭靠了過來,揣測道:“不會是和那位姓陸的太子爺吵架了吧?”
書杬陡然睜開了眼睛。
追隨的目裹挾幾分敬佩,就好像明目張膽地詢問者,對方怎麼會知道,真了自己肚子里的蛔蟲不?
紀延佳輕笑了一聲,自解釋道:“和別人吵架你就沒放在心上過,只有和陸見淮吵架的時候才會有這幅半死不活的樣子。”
說完,就拿了干凈的服往浴室走。
還搖頭晃腦地嘆:“認識倆小學生就是好啊,天天看他們吵架也不會無聊。”
模樣可比在自己每月花幾千大洋租的房子里還要隨意。
浴室門一關,所有水流聲都被隔絕了。
只有暖黃的燈映出玻璃門。
書杬躺在沙發上拿出手機,黑長發如瀑布般鋪開,一半都垂到地面上了。
在好幾個件里切來切去,最后不自覺地停留在微信的界面上。
除了“土豬批發佳姐”十分鐘以前問在哪的發瘋消息以外,其余一條新信息也沒有。
好不容易手機震了一聲,還是該死的訂閱號消息:【等一個男人的消息,就是人生倒霉的開始。】
書杬瞳孔一震,果斷收回了自己蠢蠢的手指頭。
三分鐘后,又重新點了回去。
還點開了某個對話框。
安著自己,既不是要發消息,也不是在等什麼消息,純粹是拓展拓展眼界,關懷邊人邊事,想看看個人朋友圈而已。
于是點了點頭像。
——一張純白,只有個黑圓圈的頭像。
好死不死,手指頭抖兩下。
點頭像變了“拍一拍”,對話框下面很快就自跳出來了一段文字。
【你拍了拍“許愿池里的王八”說“爹,理理我!”】。
什麼鬼東西?
書杬慌張到手機都沒拿穩,一下子砸在鼻梁骨上,“啊”了一聲之后,疼得眼淚都掉出來了。
浴室里的紀延佳耳聽八方,聽到客廳里有尖聲以為是出了什麼事,急得浴巾也沒裹就推開了玻璃門。
書杬一抬頭,和赤的相對,又是一聲尖。
等到重新坐回沙發上,時間早就過了兩分鐘,拍一拍也永久無法撤回了。
而此時的陸見淮正在家里喂狗。
七八個月前路邊撿到的一只淋雨小狗,本來以為只是只可憐小土狗而已,沒想到養了段時間,才發現品種有點像阿拉斯加。
現在快滿十個月,這狗都已經一百來斤了。
要不是漂亮,牽出去溜的時候就像牽了頭倔驢。
和某個人一樣倔。
陸見淮漫不經心地拆著罐頭時,手機響了一聲。
他下意識放下手中罐頭準備拿手機看。
一旁的圈圈見到馬上就要到邊的又沒有了時,很不滿地“嗷嗚”了一聲,它在的地板上跑來跑去。
沒料到地板剛被保潔人員打掃過,亮到反,四只腳一,徑直撞到了倚靠在沙發邊上的主人。
仿佛知道自己干了壞事,圈圈立馬叼著罐頭躲得遠遠的。
陸見淮整個人趴在地板上。
手機屏幕倒是亮了,唯一的置頂消息欄里顯示書杬拍了拍他。
他冷笑了一聲,傲慢地甩了一個【?】過去。
書杬并攏起雙坐在沙發上,臉頰兩側都窘迫到緋紅一片了。
左邊對話框里的“?”就好像是一個倒過來的鉤子,把都鉤上了。
不過眼珠子一轉,書杬就很好地找到了個控訴借口。
正襟危坐著在鍵盤上打字:【上個月在森林公園里,十塊錢一串的糖葫蘆一共七粒,我們說好平分的,結果你一個人就吃了四粒!】
陸見淮剛從地上爬起來又立馬想坐下去。
二話不說地黑著臉轉了十塊錢過去。
他在角落里找到躲起來的狗,把剛才沒開完的罐頭給打開,放到了地上。
然而狗卻不吃,睜著烏溜溜的眼睛看他,還把舌頭吐出來,一臉的委屈模樣。
笑著了它頭頂蓬松的發,陸見淮頗為溫地說道:“快吃吧,我又不怪你。”
下一秒,狗尾跟電力風扇似的搖了起來。
吃得風卷殘云,上一秒裝出來的無辜樣也早已不復存在了。
陸見淮扯了扯角,總覺這樣的畫面似曾相識。
他疲憊地了眉心,說道:“我看你也姓書,干脆以后就書圈圈好了。”
手機又響了一聲。
對面收下十塊錢后又四舍五地轉過來四塊兩九。
吃了三粒糖葫蘆給這麼些錢。
還真的是打算跟他算得門門清。
行,有種,好樣的。
陸見淮眼皮也不抬地收下了這四塊兩九。
*
紀延佳洗好澡就準備拉著書杬出門吃晚飯了。
結果門一打開,樓下保安室打上來電話,說家有個外賣,人已經上來了。
下一秒電梯門打開,果不其然地走出來了一個穿黃外套的外賣員。
“你點外賣了?”紀延佳問道。
搖了搖頭,書杬回答:“沒有啊。”
但是外賣地址上確確實實寫的是家的門牌號,于是二人打道回府,還省得出門排隊吃飯了了。
紀延佳一邊拆著包裝盒,一邊對廚房洗完手出來的書杬說道:“這是陸見淮給你點的晚餐吧,怕你生氣又不吃東西,他小子是有點東西在上的。”
“真的嗎?”書杬反問,眼睛高興地眨了兩下。
但是第一盒菜拆出來是綠油油的清炒茼蒿。
在這個世界上第一討厭的蔬菜就非茼蒿莫屬了。
紀延佳不以為意,“我這次在廟里就吃到了一道茼蒿菜,味道很不錯,我連吃了好幾天都沒膩。”
吃到那住持都說地里的茼蒿菜害怕了。
第二個菜盒順勢打開,里面躺著涼拌茼蒿。
書杬瞇了瞇眼,自己去開剩下的三個盒子。
分別是香腸炒茼蒿,茼蒿燉豆腐,炸茼蒿丸子。
殺了陸見淮那逆子的心都有!
“說不定不是陸見淮呢……”紀延佳連忙制止。
但得承認的是,無論是誰,點這麼一桌子菜,都智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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