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云時而清醒時而沉睡。清醒總是短暫,隨之而來的,是漫長的黑暗。
有時,到邊有人,迷迷糊糊之中,那人似乎就坐在床邊看著,還了的額頭。
可到了清醒時,他又不在了。
晚云睜開眼,窗戶著,有幾分明。
清晰地聽見春鶯的鳴,似乎神了些許。
“醒了?”方慶從床邊的案上探過頭來問。
點點頭。
方慶轉給倒水,想撐起子,卻牽得背上一陣痛,皺起眉,齜牙咧。
“緩著點!”方慶趕搭了把手,給墊了個枕。
晚云就這方慶手中的茶杯喝了點水,干的嚨終于能發出些許聲音。
“什麼日子了?”聲音沙啞地問道。
“三月初六,你剛剛把自己的生辰睡了過去。”
晚云細細回想,竟然睡過去半個月了。
蹙起眉頭,又抿了一口水,清了清嗓音,忙問:“這是怎麼回事?師伯怎在此?阿月他們……”
“這些事以后再說,你這傷雖不曾中了要害,卻失了許多,我費了好一番氣力才將你救回來。”方慶道,“先養傷,旁的日后再說。”
晚云哪里肯依,道:“樓月他們在何?我想見一見。”
“我不知他們在何,此間只有我。”方慶沒好氣地說,“方才才說了,你如今在養傷,什麼時候都先放一放,當耳邊風了?”
晚云看他一張擺出臭臉,閉上。
在仁濟堂,方慶的脾氣是出了名的差。哪位病患若是不聽他的,或者跟他對著干,管此人什麼份,方慶都會毫不猶豫地掃地出門。
見終于服了,方慶哼一聲,道:“自己都是郎中,道理也都明白,怎就這般不惜自己。三年過去,竟愈發不懂事。”
晚云知道他吃不吃,忙道:“師伯教訓的是。跟師伯說件事,我早前昏迷的時候,夢見師父了,師父不愿帶我走,我回來。而后我一睜眼就看見了師伯。我覺得一切冥冥之中有安排,師父必定覺得只有師伯才能治得了我,所以才將我送回來。”
提到文謙,方慶的目變得復雜,嘆口氣,默默地將的茶杯收走。
“師伯這些年好麼?”晚云輕聲問道。
“你來討好。”方慶冷著臉,“這些年,你可給我寄過只言片語?你心里從來沒有我這個師伯,現在吃著我的藥,倒想起我來了。”
話雖是不客氣,晚云卻知道他并非真的生氣。方慶就是這樣,越親近的人說話越是肆無忌憚,若哪天他彬彬有禮,那才是要一刀兩斷的前兆。
晚云笑嘻嘻:“師伯哪里話,我什麼事能瞞過師伯的眼睛?我那點斤兩,跟師伯相比什麼也不算,否則這次又怎能死里逃生?”
這話方慶聽。
“哪里學來些油舌。”他說著,起走到不遠的小爐邊,將燉著的湯藥倒出來。
那湯藥的味道濃得很,晚云雖然也是郎中,但向來也不喝藥。藥湊到邊,皺了皺眉,吹開熱氣,一聲不吭喝下去。
方慶看著,心中有些欷歔。
三年。
從前,晚云生病的時候,仗著自己是郎中,對他的藥方討價還價,這不肯吃那不肯吃。而現在,一聲抱怨也沒有,臉上那嚴肅的神,真仿佛已經是個大人。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頃,方慶道,“首先,我管不得鄯州,那邊的消息也不會傳給我。接到你之后,我跟你師兄報了個平安,后來你師兄回信讓我轉告你,說你的人手如今被宇文將軍接管,慕家兄弟已經被送回了東都,一切等你養好傷再說。”
晚云臉一寒:“宇文鄯接管了鄯州?”
方慶:“喝藥。”
晚云乖乖低頭。
“還有。”方慶淡淡道,“你既然看到我和樓月一道出現,便該猜到,九殿下已經知道了仁濟堂和皇城司的事。”
藥碗頓住。
晚云著方慶,心砰砰跳著。
該來的終究來了。
“是師伯告訴他的?”問。
“九殿下不是傻瓜,”方慶道,“你當年假死,能瞞過別人,瞞不過他。仁濟堂和皇城司的關系,也被他漸漸了出來。”
——“……九兄從不相信你死了。”
謝攸寧的聲音猶在耳畔。
晚云沒有說話。
“樓典軍他們都猜是當年你陷死牢,二殿下幫你逃出生天,故而你才替他做事的。可九殿下私下找到我,說憑著你師父對你的疼,仁濟堂上下怎可任由你一人漂泊在外,置之不理?除非仁濟堂本就參與了此事。他猜的七七八八,后來向我求證,我把剩下的二三補齊全,他便明白了。”
說罷,方慶長嘆一口氣:“我知道我不該告訴他,可我氣不過。你師父嘔心瀝,想將仁濟堂從圣上手中保全下來,可至死也不曾如愿。仁濟堂想避開爭斗,卻還是卷進了儲君之爭,假死的假死,關停的關停。仁濟堂這,除了困住仁濟堂自己,別無他用。至于九殿下,左右圣上本就要殺他,讓他知道這個,也不過多了一個理由罷了。”
“師伯,你錯了。”晚云搖搖頭,“有了這層關系,便不是圣上要殺他,而是皇城司要殺他。師伯覺得,該讓我去做此事,還是宇文鄯?”
方慶道:“你莫憂心,我已經跟他說了其中利害,他向我保證不會第三人知曉。”
晚云不安地蹙起眉頭,似在思量對策。
方慶看著,片刻,道:“還有一個道理。你為此事的眾多委屈和苦衷,不能白了,該他知道才是。”
晚云一怔。
“你莫非以為我不知道?”方慶道,“我回東都吊唁你師父時,你師叔都跟我說了。你師父原本要拿河西的仁濟堂換你的婚事,你沒同意,單槍匹馬地去找圣上理論,才替我保住了河西分號。這些事我都記在心上。一想到你如今不知在何出生死,我的心就安穩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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