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吾道暗自深吸口氣，忙笑道:“師兄所言甚是，大喜的日子，就該熱鬧熱鬧。晚云，你過來，攙你師父出去。”

晚云忙應一聲，走上前去。

文謙搭著的手，才站起來，卻忽而往自己上看了看，似有些不滿。

“你們都有新，怎麼就我沒有？”

“師父的新早已備好。”王隨即上前來，向他一禮，“徒兒來為師父更。”

*

這的議事堂，名青云堂，頗是開闊，能坐上千人。

今日，外頭艷高懸，屋里紅燭高照。如姜吾道所言，青云堂中已是賓客滿堂。

文謙際甚廣，無論達顯貴還是販夫走卒都能稱兄道弟。故而不但在長安，也有不友人故。今日這婚禮其實籌備得倉促，王沒有下帖子請許多人，可是不料，有好些人不請自來，賓客之數，竟比原本估計的多出了一倍。

管事奉了文謙的命令，來者都是客，全都請到青云堂來招待。

文謙的病，賓客們皆早有耳聞，都以為今日就算能見到，也是要到正式行禮的時候。故而見文謙驀地出現，堂上一時喧嘩起來。

只見文謙面帶笑意，由晚云和姜吾道攙扶著，緩緩。

眾人紛紛上前與他見禮，不人看著他，流出眼淚來，拉著他的袖子噓寒問暖。

文謙的神始終平和，見到每個人，無論貴賤，他都能喚出名字來，問問近況，更讓眾人不已。

“遜之，”一個古稀的老者拉著文謙的手，道，“當年我病得只剩一口氣，別都說藥石無治，送到你面前，你卻說我能至能活八十。如今我已八十有二，仍耳聰目明腳靈便，可見世事總無絕對。莫道醫人者不能自醫，你是醫圣，能助我活百歲，定然也可保下自己。”

文謙笑道:“正是這話。諸位看我當下，豈是傳言中那般不堪？今日是鴻初的大喜之日，諸位登門來賀，文某激不盡。惟愿諸位不醉不歸，賓主盡歡。”

眾人聽得這話，皆出喜來，紛紛說起吉祥的話，擁著文謙在堂上坐下。

晚云站在文謙旁，看著他與眾人說話，知道他是在強撐。

這堂上，不人都是仁濟堂的老主顧，素日里來往甚深；還有不人，是仁濟堂各地分號的主事。文謙這是拼著最后一氣力，借著這喜事，給王鋪路，讓他順利坐穩掌門的位子。

“文某自今日起，不再管堂中事務。”文謙對眾人道，“日后，鴻初便是新掌門。他年紀尚輕，萬事生疏，將來便有勞各位照拂了。”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應下。

“掌門放心，我等必竭盡全力輔佐新掌門。”一名主事許諾道。

后上百主事，皆異口同聲地許諾。

晚云瞥見徐碧等幾人也在其中。他們臉上的神怪異，不敢與眾人違逆，也跟著附和。

文謙的目掃過眾人，寬微笑:“如此，我便放心了。”

*

黃昏時，庭院外點起燭火，掛起燈籠。

樂聲熱鬧，賓客們圍在外面，在此起彼伏的起哄聲中，王和沈楠君并行而至，在贊者和儐相的引導下，踱青廬之中。

文謙端坐上首，晚云立在他旁。

只見兩個新人都換了一裳，王長玉立，才走進來，就引得眾人一陣贊許。

沈楠君手里拿著一把紈扇遮著臉，卻不掩明艷。廣袖風流，長曳地，高髻如云朵一般疊起，金燦燦的釵端立正中，簪花飾玉，明珠步搖，熠熠生輝。

弟子們早已得了姜吾道的吩咐，使勁笑鬧，讓氣氛烘托得喜氣洋洋。

在贊者的高聲唱喏之下，新人向文謙行禮，拜了又拜。

有弟子喝醉了，大聲吆喝:“王郎俊麼？”

眾人起哄:“俊！”

“新婦麼？”

“！”

“兩人般配不般配？”

“般配！”

有人不知在哪兒了句“湊合”，引來滿堂哄笑，順帶挨了一頓打。

楠君也捂低笑，發髻邊上的花釵差點掉下來，王瞥見，忙替理好，又引來四周一片嘻笑。

晚云看向文謙，只見他眉開眼笑。

那開懷的笑意，晚云從未見過，仿佛正在經歷此生最高興的事。

蒼白的臉映著燭，變得紅潤，而那雙布滿皺紋的眼睛瞇起來，雙眸在其中淌著，熠熠生輝。

*

青廬禮畢，晚云和姜吾道便連忙將文謙攙回后宅。

文謙的臉上始終帶著笑意，意猶未盡。

“我從前總覺得婚禮繁瑣，是個無用的排場。”他在榻上坐下，嘆口氣，“今日看來，卻是我錯了。這婚禮也有婚禮的樂子，甚是有趣。”

姜吾道給他解著外，邊解邊道:“可是后悔了？若你當年能早些醒悟，定然辦得比這還風，也不至于在徒弟的婚禮上有這般慨。”

文謙笑道:“你這張嘟，盡挑我的痛。”

晚云卻不說話，關上門之后，先探文謙的額頭有沒有發熱，而后，拉起他的手腕把脈。

“我的脈，你先前也不知探過幾次，不必探了。”文謙道。

姜吾道搖頭:“你也太過天真。晚云是你的高徒，莫非還猜不到你是如何回春了麼？”

見姜吾道揭穿，晚云也不回避，皺著眉問文謙:“師父服了什麼藥？”

“還能有什麼藥？”文謙淡笑，“若真有書中說的那等回春的妙藥就好了，只需一顆，藥到病除，什麼也不愁。”

這話說得輕松，晚云皺著眉要反駁，姜吾道使來個眼，不許多言。

只聽文謙嘆口氣，又道:“今日鴻初為我更時，我就想起當年。他這個人，懂事得早，還不滿十歲，就已經會做別的孩不做的事。我每次從外面回來，他總要為我更，明明個子才到我前，卻似個大人一般。如今，他都比我高了，當真是歲月不饒人……”

他絮絮叨叨地說，晚云心頭難過，卻想給文謙掃興，只一味應著。

“還有你。”文謙忽而看向晚云，“你雖不如你師兄懂事，卻也是長得快，一轉眼，就怎麼都找不到人。”

晚云心頭一酸。

“師父，”說，“我日后就天天陪著你，哪里也不去，絕不讓你找不到，如何？”

文謙看著，笑而搖頭:“又說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