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云想了好一會，才終于微微頷首。

“說到爭權奪勢，”思忖片刻，道，“不瞞阿兄，旁人與我提及阿兄有爭天下的野心時，必提及太子。說圣上雖然忌憚阿兄，但畢竟與阿兄是父子，不會趕盡殺絕。但太子就不同了，將來太子一朝登基了新帝，會比今上更容不下阿兄，阿兄又如何自？”

裴淵不以為然。

“我方才說，要避免被權勢傷害，便唯有掌握權勢。”他說，“父皇想我的心思，不比太子更，只要我仍牢牢掌握河西，無論換誰人上來也不了我。”

“可這終不是辦法。”晚云道，“阿兄無謀逆之意，便不可能一直割據一方，背上那不臣的名聲。”

“故而那當權之人，不可是太子。”裴淵道，“正如你所言，君臨天下確實是個，我不想，但想的人多的是。若太子不能容我，便換上能容我之人。父皇這麼多兒子，再不濟還有叔伯的兒子，總有人我滿意。”

晚云目一:“阿兄心中可有人選有了？”

“暫時還沒有。”裴淵道，“我原本想著三兄，但經過前番之事，我知曉他并非等閑之輩，怕是比太子還難對付。”

裴玨？晚云想起他那張盈盈笑臉，不知為何，不由得脊背發涼。

“在阿兄看來，什麼樣的人坐上皇位，才會如阿兄的意？”問，“只怕阿兄的這些兄弟，無論誰人上去，都會與阿兄為敵。”

“未必。”裴淵道，“只要心懷天下，以民利國事為先，便是與我志同道合，而不會與我為敵。此事不急，父皇子還朗，離見分曉之日還長。我這些年遠離京師，對朝中人事也生疏，還需慢慢。就是告知你一聲，好讓你放心，我總會為日后考量的。”

可我卻等不得了。

晚云看著他目灼灼，險些口而出。

“怎麼了？”裴淵發現了臉上閃過的異，溫聲問道。

——知曉皇城司的人，要麼是皇城司的人，要麼是死人。

皇帝的話，猶在耳畔。

輕風拂面而來，晚云在心頭紛的思緒中清醒過來。

定了定心神，問:“阿月方才說阿兄有東西要給我看，是什麼？”

“也沒什麼，一件禮。”裴淵道。

晚云眼睛一亮:“禮？”

沿著廊廡，裴淵牽著的手，走了不遠的一院子里。

這院子搭著不腳手架，似乎正在修繕，空地里還栽了不的花木。

而院子的中央，立著一棵樹。樹冠碩大，枝葉繁茂。看樹下的土還新，是剛剛移植來的。

晚云仰頭看，那葉子在下出綠，細長的葉片邊上，有鋸齒形狀。

問:“這是桃樹？”

裴淵頷首，卻道:“你再仔細仔細。”

晚云不明所以，依所言在樹下饒了一圈，未幾，忽而看見樹皮上有幾刀痕，已經有些年月。

怔了怔，驀地睜大眼睛，問:“這是……山居前的那株桃樹。”

“正是。”裴淵微笑，上前與并肩立在樹下，道:“你時給它澆湯，生怕它喝不下去，就要在樹皮上鑿了幾個口子，將湯灌進去。若不是我攔著你，樹皮都要給你鑿沒了。”

晚云細想，似乎是有這麼一回事。

后來親自種過桃樹，聽賣樹老人教，樹要是沒了樹皮是要死的。晚云這才明白自己當年果真傻乎乎的，險些做了蠢事。

不由地笑了笑，著他，好奇地問:“阿兄何時將它遷來的？費了不工夫吧？”

“工夫費不了多，只是費了些日子，昨日才遷來。”裴淵看那亮晶晶的眼睛，也不由地覺得如沐春風，繼而道，“這院子和我那寢院只一墻之隔，我打算日后騰給你當雜院。”

晚云詫異地環顧四周。只見這院子的屋舍有三間，一間正房，兩間廂房，看著卻是寬敞。

裴淵繼而道:“這院子房屋不多，但勝在空地大，你若喜歡，我著人給你在此打理一個藥圃，你閑暇時自可繼續倒騰你的藥材。那屋子一做藥堂，一當書庫，一辟做書房，可好？”

可好？

晚云著那屋子，只覺心涌。裴淵話語里的形，哪怕只是想一想，也仿佛蘸滿了糖一般甜。

——“……你了皇城司，卻不肯替朕監視九郎。那你與九郎的婚事便不好辦了。”

皇帝的話，似在耳畔回。

晚云背對著他站著，一語不發。

“不喜歡麼？”

裴淵上前去，晚云卻先一步轉摟住他的腰，埋頭在他懷里。

他頓了頓，也將手臂環在的上，將抱住。

自河西歸來后，雖無戰事煩憂，但二人分居在京師東西，裴淵忙碌，又礙著仁濟堂的禮數，相見的次數反而了許多。

故而這般親昵的時機，總是彌足珍貴。

“怎麼了？”他對這反應十分滿意，彎起角，上卻道，“說好了，可不許不又哭，一棵桃樹罷了，覺得高興就該笑。”

晚云依舊一語不發。

裴淵只覺得襟一陣溫熱，的雙肩在他的手臂中微微抖。

他頗是無奈。

這個人從他們相識的第一天開始就是這樣，高興也哭，不高興也哭，也至于分別的那些年，裴淵每每想起，總會首先想到那雙兔子一樣的可憐的眼睛。

“怎麼了？”裴淵的頭，“在想什麼，與我說一說。”

晚云言又止，好一會，從他懷里抬起頭來。

“只是想著我和阿兄走到今日，有多不容易……”眼角，“怕倒頭來又是一場夢……”

裴淵先前已經得了皇帝的許諾，覺得這門親事十拿九穩，不知晚云這患得患失從何而來。

他忽而不由得想起前番樓月跟他飲酒時，八卦起王府不遠一戶高門嫁兒時的場面。樓月說那閨秀多愁善，哭勁一起便要哭個昏天暗地，墻外都能聽見，還頗是意味深長地看著他，說讓他放心好了，晚云定然不會這樣。這子不得馬上就嫁進來，全無矜持，到時一定會笑得都合不上。

凈來鬼扯。裴淵在心里鄙視樓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