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云去，只見又有兩輛馬車從里頭徐徐駛出，待得停穩，只見頭一輛里出來的是裴淵，后面的，則是朱深。

“阿兄！”晚云顧不得膝蓋還僵酸痛，一瘸一拐地迎上去。

裴淵只得快步走過來，一把扶著:“急什麼，小心些。”

笑笑，卻忙問道:“你這一大早，怎麼從宮中出來了？昨夜宿在了宮里？”

“九殿下親自來此，是為了諸位的事。”

朱深走過來道，而后，他看向文謙，施施然做禮:“文公辛苦了。圣上有一道口諭，請諸位聽宣。”

文謙忙領著眾人跪下。

皇帝的口諭并不太長，只告知眾人，他已經著刑部、史臺、大理寺重查魏州水患和仁濟堂縱火案，皇城司陪審，限十五日結案。仁濟堂眾人即日起速速散去，原等候傳喚。

眾人跪了多日，所求的也不過就是皇帝這一句話。

許多人聽罷之后，如釋重負，當場哭了出來。

文謙卻神平靜，領著眾人叩首再拜，山呼萬歲。

“仁濟堂上下至誠至真，圣上得知之后，亦懷不已。”朱深宣了口諭之后，微笑地對文謙道，“今日，可算完滿。”

文謙淡淡一笑，了遠巍峨的宮闕，沒有說話。

不知誰喊了一聲:“天放晴了！”

諸人朝東方去，一道金正刺破云層，驅散霾，眾人高呼。

文謙拱手道:“多謝諸位仗義相助，文某激不盡。待日后諸事平定，定然在仁濟堂備下薄酒，請諸位務必賞。”

眾人紛紛應下。

聚集多日的人群，終于散去。晚云打算將王攙上馬車，還沒到手，卻被裴淵推開。

他親自架起王的手臂，將他送到馬車上坐好。

“阿兄辛苦了。”晚云討好地說。

裴淵回看一臟兮兮的，還不忘傻笑，有些無奈。

“你也趕回去。”他看著發青的眼圈，道，“好好歇息，莫生病了。”

晚云應一聲，卻不由地回頭看向朱雀門。

那面高大的登聞鼓仍屹立著，似城門一般威嚴。

想起這幾日的過往，只覺煙云一般，似幻似真，卻又多了幾分冷暖慨。

他們跪了許多天，不說吃盡苦頭，也算備折磨。加上王的重傷，這公義二字，不可謂不沉重。但當它終于得來結果的時候，晚云卻覺得有些不真實。

原來，他們那般激憤、恐懼。甚至做好了豁出命的準備，換來的，其實不過是皇帝的一句話。

“阿兄，”晚云忍不住道，“這就完了麼？”

“要看你說的是何事。”裴淵也著那邊，淡淡道，“面上的恩怨，自是要了結了，但無論是仁濟堂還是你我，都仍有路要走。”

說罷，他晚云的頭發，溫聲:“回去吧。”

*

仁濟堂的事，在京中引得熱議一時。不過他們無暇去管外面的人說什麼，因為這之后，可謂元氣大傷。

不用提了重傷的王和袁承，文謙和姜吾道了風寒，哼哼唧唧地躺在榻上養病。

晚云倒是安然無恙，休息了一夜之后，便又神抖擻活蹦跳。

掌門、未來掌門以及這分號的主事都要養病，晚云為二主事，自然什麼事都落在了的上。晚云也樂得如此，每日忙得不亦樂乎。

不過，發現一件事，文謙和姜吾道時常湊在一塊議事，卻將支走。

仁濟堂有死規，聽墻角者先打二十子，而后再罰半年工錢，可謂嚴苛，因而晚云也不敢造次。

晚云總覺得這二人有些鬼祟，于是尋了閑暇與王說起此事。

“師父說要我當二主事，師叔可是把印信都給我了，莫非師父現在又后悔了？”一邊將瓜切一小塊，一邊道，“否則為何什麼事也不與我說？”

王執了一卷書在讀，緩緩翻一頁。

他自然知道文謙和姜吾道為何將排除在外，但也知道這種況不會長久，淡淡道:“堂分工各有不同，你雖是二主事，也并非知道越多越好。便如農人，眼前只有一畝三分田，才能心無旁騖地種地施，若你知道田邊還有果樹，說不定就迫不及待地去摘了，丟了本分，反倒是大忌。師父想給你大任，卻也懂得循序漸進的道理，有些事，過些日子才會給你。你別心急，一步一步來才好。”

晚云聽罷，眉梢輕挑:“師兄休想拿大道理糊弄我，師父和師叔才不是循序漸進的慢熱子。他們事多人忙，恨不得一口氣將事都說全了，會做不會做，怎麼做，自己琢磨去。我敢肯定，他倆必定在商量些不好讓我知道的事。”

說罷，自顧地將一塊瓜塞里，邊吃邊說:“師兄不知道，這些日子我日日跟著師叔，發現他不，日和那個陶得利的香坊坊主咬耳朵，見我在旁邊，就尋些七八糟的事讓我去做，仿佛他們要謀去宮里盜寶一般。師兄跟著師父和師叔這麼許久，他們也曾對師兄這樣麼？”

王不置可否，只瞟了一眼，道:“你那瓜不是切給我吃的麼？自己都快吃掉一半了。”

晚云又將一片瓜塞到里，道:“師兄如今養傷，不得吃生冷寒涼之。這瓜可不是給師兄吃的，我不過想著師兄說說話，拿來這里罷了。”

王卻將書放到一旁，道:“盤子給我。”

“不。”

“就吃兩片。”王說，“夏天都要過去了，我一片都不曾吃上。”

“誰說的，我看到昨天沈姐姐給你吃了。”

見王橫來一眼，晚云促狹地笑了笑，終于把盤子端過來，跟他一起吃。

拿了小竹簽叉起一小片，遞給王，問:“師兄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師兄此前不曾這般覺得麼？”

養病的日子，躺吃躺喝，還有人伺候，果然舒服。王心想。

“不曾。”他邊吃邊說:“我與你不一樣，我是總堂主事，你只是分號二主事。其實我們堂里從來不曾設過二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