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樓月的名字,晚云心頭寬下,著他,又道:“那……阿兄回來得這麼快,這一路都是在趕路麼?”
“也不算趕路,”見終于開始關心自己,裴淵心舒暢,微笑道,“不過不習慣慢悠悠游山玩水罷了。”
今天這一整日,可謂心驚跳。
他原來就想著跟晚云的約定,從涼州出發之后,每日清晨趕路,天黑歇下,從無耽擱。進京畿的時候,他忽而收到陳錄送來的急信,里頭提及了登聞鼓的事。裴淵便預了要出事,于是拋下輜重,只帶著樓月等一眾親隨日夜兼程,終于在今日天黑后才到達京師,靠著兵符,讓金吾衛打開了原本已經關閉的金門。
這些,裴淵不打算細說,看晚云的心緒定下了,拉著下樓。
晚云聽著裴淵說起方才他的手下如何憑著車轍蹄印,從蛛馬跡里辨別出方向,找到這里,頗是咋舌。
一向知道裴淵手下兵強將眾多,尤其是他邊的親隨,不人曾經做過斥候,鷹目犬鼻,是追蹤擒拿的好手。
裴淵總是有本事將事安排得如此周到,什麼也難不倒他。
晚云有許多話想和他說,可一時間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好一會,輕聲道:
“幸好阿兄回來了”。
裴淵回頭,樓中昏暗,他看不清的臉,可仍能從那聲音中察覺的心緒。
半是高興半是沮喪,就像在河西的時候,他將救下的時候一樣。
“你又在想,給我添麻煩了是麼?”裴淵道。
晚云想否認,但知道他說的是實,小聲道:“我要是能像阿兄一樣厲害就好了,遇到什麼事也不慌,什麼事也不怕。”
裴淵的腳步停住。
“你當真覺得,我是個不會慌不會怕的人麼?”他說,“我也不過一介凡人,只要是凡人,便會有旦夕禍福,無人可擺七六。”
晚云愣了愣。
“云兒,”裴淵道,“我看上去不慌,只不過是不形于。我向來知道這些人丑陋的面目,為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在路上之時,我一直惴惴不安,唯恐他們對你做出什麼駭人聽聞之事來,直到方才在閣樓上看到你平安無事,我才仿佛獲救了一般。”
停了停,他補充道:“這話,我只說與你知曉。”
晚云沒想到裴淵會有朝一日跟自己說起怯懦的一面,不由愣住。
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只傻傻地“哦”了一聲。
裴淵拉著的手,淡淡道:“下面的樓梯有些朽壞,慢些。”說罷,他繼續牽著的手,往樓下而去。
二人的腳步聲在狹窄的樓道上回想,晚云想著裴淵方才的話,心莫名地跳得快。
別人眼里的裴淵,一向冷靜、高大、無往不利。樓月和謝攸寧他們,視裴淵如真神,即便在他面前科打諢也始終保持著敬畏。就算是憎惡他的人,如太子,也不得不承認他的可怕,像躲瘟神一般躲開他。
裴淵也一向樂于將自己的緒藏起來,就像當年和在山中初遇那樣,冷冰冰,無懈可擊,仿佛裹著一層厚厚的鎧甲。
但現在在晚云面前,這層鎧甲正在破裂。晚云知道,這樣的阿兄,只屬于自己。
心頭暖暖的,似摻著。
因為擔心晚云傷,裴淵先前吩咐隨從尋了一輛馬車來,此時,就停在寺院的外面。
裴淵和晚云一道坐到馬車里,走起來之后,他忽而想到了什麼,問晚云:“你師兄和那沈家閨秀之事,究竟是何緣由?陳錄在信中只大致說了說,方才我與姜先生匆匆會面,也不及詳問,你現在可詳細告訴我。”
提起這事,晚云神一振,隨即將前前后后詳細地說了一遍。
“阿兄,”晚云很是不忿,“師兄和沈姊姊只是正兒八經地冤,為何討一個公道竟那樣難?”
“因為這是京師。”裴淵道,“且牽扯到了封家,那公道注定不會來得容易。”
晚云聽著,躊躇片刻,甕聲甕氣道:“就像阿兄的母親當年那樣麼?”
馬車搖晃,外面隨從手里的火把過車窗上的紗簾,在裴淵的臉上明晦不定。
輕的話語,勾起了他心底的痛楚。在不知多個深夜,他想起慘然度日的母親,如鯁在。可公道遲遲不來,他也已漸漸麻木,甚至開始麻痹自己,這世間本就沒有什麼公道,只是弱者的乞憐,誰強誰就是那個公道。
許多年來,包括岳浩然在,所有人都告訴他,只要他強了,做什麼都是對的,公道也自然是他的。
所以,他著自己長,變了手握重兵的大將軍。但越是強大,他越覺得,所謂的公道離自己越來越遠。越是位高權重,反而不會有人去關心他是否真的應該為自己討還什麼。
只有晚云,孜孜不倦地討問這些早已被人忘的公道。
母親的冤他早就知曉,里頭的污穢難堪到他不忍告訴晚云。可沒想到一路聞到了文公那里。從信中得知這些,他甚是詫異,又甚是慨。這麼些年,真正替他關系著的母親的,便只有一個了。
“我母親是我母親,所有的事,都會一樁一樁算清楚。”裴淵徐徐道,“正因為難,你我才不可退。你要幫著你師兄,我就幫著你,可好?”
晚云心頭一,似有一暖流綿綿注。
笑起來,一下撲到裴淵懷里,在他臉上狠狠親了一口。
*
馬車一路往東市去。
東市人口集,房屋布,難免時常有走水失火的事。于是,府便在東市東北角挖了水池,從城外的龍首渠引了活水灌注。
仁濟堂當初在選址時就特地選了靠近水池的一角。如今這番火勢,不得不謝前人的先見之明。
它不只是個藥鋪子,還設有醫堂收留病患,因而打通了東西南北的八個鋪子,單獨了一大院落。也幸而自家鋪子大,這把大火才沒殃及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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