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云不客氣地從他手里抓一把瓜子過來:“喜歡一個人又不是什麼傷天害理之事，就該大大方方說出來才是。至于男的先說還是的先說，又有什麼要。”

樓月奇怪地看著:“這等道理，是仁濟堂教的還是你自己想的。”

晚云也奇怪地看他:“仁濟堂為何要教我這些？自是我自己想的。”

樓月又嘖嘖搖頭。

晚云憐憫地看他:“你自是不會明白。想來你長這麼大，還不曾遇到過喜歡的人，自然也無從會。”

樓月的臉倏而拉下，“嘁”一聲。

晚云本想反過來套他的話，打聽他的八卦，不料他竟是這等反應，愣了愣。

“你不是對風流之事無所不曉麼？”說，“莫不是真不曾遇到過喜歡的人？”

“誰與你說我對風流之事無所不曉？”樓月冷笑，“謝三郎？”

晚云不答，好奇地看著他:“可曾有人給你說過親？”

“自是有。”樓月撇了撇角，“師父生前曾給我說了一門親事，可我那時只一心追隨師兄征戰，推拒了。”

他提起岳浩然，晚云沒了言語。

這一向是和樓月之間的默契，盡量不提。

“你今年多大了？”沉默片刻之后，樓月忽而問道。

“下個月就十七了。”晚云答道。

“下個月？”樓月微微揚眉，“興許還未班師，看來你須得在此過生辰。”

晚云長長地“哦”了一聲，不知想到什麼，有些出神。

原來還不滿十七，樓月繼續想到。興許是長高了些，興許是穩重了些，全然不似在高昌時那般迷茫和困。

“你在高昌時的那些顧慮也都想徹了？”樓月問道。

話題拉回來，晚云搖搖頭:“我如今覺得，我喜歡阿兄，阿兄也正好喜歡我，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別的，走一步算一步吧。”

樓月沉片刻，嘆道:“那便恭喜你吧。不過我還須告誡你，你和師兄若要走到親那步，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先讓你得意兩天，后頭有的你哭的。”

晚云:“……”

這人當真說不出什麼好話，前面說恭喜，后面便要來澆涼水。

樓月卻又了懶腰，站起來:“我去看看師兄他們議事完了不曾。”

說罷，悠然離開。

*

裴淵議事結束后，先與眾將一道出去走走，在軍營里巡視一番，而后上城樓。

他還有些發熱，卻不讓晚云過來攙扶。樓月只好拿過一把傘來給他擋雪，暗自照料他。

及至午末才結束。裴淵回到房里，關上門之后，躺在榻上，累出一冷汗。

晚云去熬藥，樓月則給他換了裳，給他蓋上被子。

湯藥端來，屋子里氣味濃郁。

裴淵緩緩睜開眼，見晚云站在面前，出笑意。

“今日，辛苦你了。”他說。

晚云雖惱他不拿當一回事，聽得這話，心還是了下來。

“阿兄別說話。”將他扶起來，“先喝藥。”

他的在發熱，過寢傳來，晚云眉頭再度蹙起。

“明日能歇一日麼？”問。

裴淵邊喝藥邊說，:“明日便不去署，有事便轉到這里理。”

晚云知道他已經做了極大的退讓，便不再堅持，道:“那阿兄只能待在這屋子里，不許出去。”

裴淵看了看，微笑:“知道了。”

晚云又探了探他的額頭，出門去讓馮安鑿個冰囊來。

那冰囊的做法是晚云教的，馮安已經稔，沒多久，就送了過來。

晚云用綢布包好，對裴淵說:“阿兄躺下。”

裴淵卻不急，將冰囊放在一旁，問:“下了一天的雪，冷麼？”

晚云搖搖頭。

裴淵手，拉擁進懷里。

他上有熱度，環在上暖烘烘的。晚云雖然埋怨他來，心里卻暖暖的。

讓裴淵靠在枕上，將冰囊覆在他的額頭。而后，與他靠在一起，蓋上褥子。

裴淵的手過來，與是指纏。

“我昨夜怎麼就睡著了？”他問，“竟什麼也不記得。”

晚云知道他必定要問，于是將安神香的事告知他。

裴淵微微蹙眉:“日后不許給我用那東西，我還有些話未跟你說。”

晚云問:“阿兄要說什麼？”

裴淵五指梳，替理了理頭:“昨日你說你不了解我，其實，我也并不了解你。”

晚云想了想，道:“這是自然，我與阿兄畢竟分離了許多時日。”

“與分離多久無干。”裴淵道，“云兒，其實我亦并非你所見的那般強韌，我也有我懼怕之事。”

“阿兄懼怕何事？”晚云問。

“怕我變我厭惡的人。”裴淵目深深，“我的境如何，你如今想必也看得清楚。看起來鮮，然不過敗絮其中，明爭暗斗從不曾。此乃權自使然，天家尤甚，越靠近座，人的就變得越可怖，手段就越殘忍。”

晚云想了想，道:“阿兄不想變你父皇他們那樣的人？”

裴淵微微頷首:“先前，我說要永遠當你的兄長。我知你對此耿耿于懷，可我知曉，這或許對你最好。”

晚云想到先前那些事，沒有答話。

說實話，何嘗不明白這些，故而也在有意地遠離他。但一切，終是敵不過心中的真正想法。

當然，并不滿足于此。

“后來呢？”晚云看著裴淵，道，“怎又想通了？莫不是因為我被人劫走？”

裴淵搖頭。

“你被人劫走之時，我確實心頭空的。可我也知曉，所謂放不下，多有私心作祟。我不斷地說服自己，你能從高昌之險種，必定有許多過人之，假以時日，必定能承凡人所不能承的權謀和殘忍，能在我邊留下來。”他說，“直到你昨夜說你害怕了，我才知道，這些理由，不過是自欺欺人。云兒，我希你留下來，并非是你有多出，而是我喜歡你。”

燒灼般的熱氣，從脖頸直沖腦門。

晚云呆呆地著他，知道自己大約又在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