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晚云理直氣壯，“阿兄是病人，這方圓百里之，不會有人比我醫更高，不聽我的聽何人的？”

裴淵頷首:“你說的對，無論如何命要。日后我這便由你看顧了。”

晚云看著他的眼神，一怔，忽而品出了這話里的意味。

“那是自然。”平靜地說，“阿兄好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懂得知恩圖報。”

幾番手下來，二人顯然都抓準了訣竅。

裴淵喜歡話里有話，而晚云則一貫就著字面意思，各說各的。

“好。”裴淵亦答得波瀾不驚，“不過，你能讓我好得慢些麼？”

原則上晚云不會答應，但不能全然枉顧他的心思，道:“可以商量。”

裴淵失笑。

這般語氣哪里有可以商量的意思。

他緩緩解釋:“你應當知曉，太子此行是為何而來。”

聽裴淵說起正事，晚云收起臉，道:“是為高昌而來？”

裴淵點點頭，“雖然高昌已被我收囊中，但塵埃落定以前，我需得阻止太子更進一步。否則太子接管了高昌，一切便要生出變數。”

晚云第一回從他里知道高昌的向，并且是天大的好事，喜不自:“如此說來，三郎和亭兄打贏了？如此還不算塵埃落定麼？”

看著高興的模樣，裴淵也不由心舒暢，卻繼續低聲音:“自然還有重要的一步，三郎要替我降，將高昌正式納河西都護。”

晚云知道裴淵的意思。

拿下高昌，是裴淵及麾下將士的功勞。而太子千里迢迢趕來，顯然是想仗著皇帝撐腰摘桃，不勞而獲。

這還是其次，更重要的，在于將來局勢的把控。

曾聽裴瑾說，太子有意把手到河西來，用自己的勢力取代裴淵。高昌一戰事關重大，若任由太子事，即便他無法實際掌握裴淵的兵權，也可以名正言順地手進來。

西域部族眾多，犬牙錯。在河西主政，最講究上下一心，唯有強有力的治理，才可抗衡各方襲擾。若在這里出現了抗衡裴淵的勢力，自然會引起拉攏猜忌，于大局不利。

晚云仔細地思索了好一會，忽而看向裴淵。

“阿兄為何告訴我這些？”問，“這等軍機要務，當屬絕。”

“對外人是，對你不是。”裴淵道。

“怎講？”

“瞞你有用麼？”裴淵道，“就算我再不愿，當下這戰事的每一環你都已經參與其中，就算我瞞著你，你也會自己將答案找出來。”

這話，頗有些認命的意味。

晚云聽著，卻不由地笑了笑。

雖然不會舞槍弄棒，但這些日子，并沒有變裴淵的阻礙，反而憑著自己的本事給他幫了許多忙。

當下，就連裴淵也要承認，十分有用。

這讓晚云到一陣興，比醫好病人得到賞金還高興。

“阿兄要將攻占高昌的功勞納名下，那麼便要得到戎王的降書和國璽，還要送往京師。”想了想，道，“說來說去，須得在太子眼皮子底下瞞天過海，在他手收了阿兄兵權之前事。”

“正是。”

“可……”晚云疑道，“如今大軍橫亙在高昌和與關門半道上，送降書之人如何躲過斥候的眼線？要想他不知道也太難。”

“是很難。”裴淵道，“不過當下只剩這最后一步，只許不許敗。”

他語氣溫和，神卻異常堅定。

晚云目睹了他一路來的不易，自然能察道他話中的決心。

“阿兄打算如何做這最后一步？”問。

“拖。”裴淵道，“高昌已經封城，消息出不來，我也已經斷了和高昌的聯系，以免信道被劫，泄了機。降一事全然由三郎理，亭會幫他。而我要做的，就是在這營中好好待著，將太子拖住，給足他們時日行事。”

晚云道:“故而阿兄想稱病，阻礙太子往高昌去？”

“確切而言，是讓太子有所顧忌。我若不能行走，他亦不放心將我留在原。”裴淵說著，角彎了彎，“你猜，我若突然命垂危，他可還會急著去高昌？”

晚云了然，“可若太子不管不顧，拉著阿兄上路呢？”

裴淵將藥碗放下，神自若:“自然還有天兵相助。”

*

裴淵所說的天兵，有兩支。

其一，是來降的戎人殘部。

戎人降將們甚是熱，在太子營中一待便是三日。每天醒來，必找上太子和裴律，源源不斷地獻上酒珍饈，把酒言歡，甚至與太子麾下幾個心腹稱兄道弟，大有誓死追隨的架勢。

別說太子兄弟二人，就是對于常年與外番人打道的蕭瑾，也著實不著他們的門道。

直到裴淵道破了機關:“我跟他們說，太子喜歡熱鬧。他們若想被好好安置，邊要殷勤些。”

裴瑾挑眉，笑道:“便是如此，他們臉皮也太厚些，難道看不出太子眼中已有厭惡之？”

“我說那是考驗。”裴淵道，“太子若出厭惡之，后面接而來的便是嚴詞拒絕。越是這般時節，他們越不可搖，否則功虧一簣。”

裴瑾嘖嘖搖頭:“我看你這昏招說不定歪打正著，太子昨日來探我口風，問將戎人降部安置在朔州如何。”

說罷，他哼笑一聲:“你大約也想到了這點？”

裴淵不置可否。

他自然想到了。

用來拖住太子的第二個天兵，就是裴瑾。

戎人降部如今了燙手山芋。按道理，太子已經降，接下來就是安置之事。

放眼去，只有裴淵的河西道和裴瑾的朔方最近，也最為穩妥。可河西道如今傾巢而出，幾位將軍還有一司在，不宜安置。

唯有朔方可行，這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

可說得輕松，真做起來難度極高，難就難在說服裴瑾。

這幾日，除了不斷被被熱的戎人擾，太子其余的時間都在和諸將商議此事、而只要議事，必定一反常態，拉上裴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