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慶不養閑人,晚云如今不用去衙門,第二日一早,就被他支到堂里干活。
晚云年輕、腦子機靈、手腳快、業務練,重點是不要工錢。件件都正中方慶心頭所需。正巧他要帶著得意弟子去跟幾個老主顧拜年,過兩日才回來,于是將手頭的活都扔給。
離開的時候,他大言不慚,說自己是個妥當人,得把事事都料理周全了才安心。
晚云只微笑著聽,盼他趕出門才好。
午后,晚云正在堂上忙碌,忽而來了個人,笑盈盈地喚“阿晚”。
晚云手里抓了二錢半夏,一看,是昨日認識的那個姚火生的安國人。
正忙著抓藥,吩咐打下手的伙計先去招待。等揀完了手頭的方子,已經過去小半個時辰。
晚云抱歉地上前招呼,火生笑道:“看你抓藥也頗是有趣,我閑著也是閑著,坐坐無妨。”說罷,他從包袱里掏出個楠木盒子,推到晚云跟前。
是那只楠木盒子。
晚云眼睛一亮,忙打開。里頭果然躺著昨日的扇子,仔細看去,只見煥然一新,就跟沒摔過一樣。
驚喜道:“你修好了?是宇文將軍給你的?”
火生點點頭,道:“他昨日火急火燎找到我,說這是要送給齊王的。我自是不敢怠慢,連夜修好,給你送來。”
齊王……
“果真是給齊王的?”火生看著。
晚云即刻道:“當然不是,宇文將軍誤會了。我前兩日還收到師兄的信,催我回去。昨日還想著,萬一兩手空空可代不過去,這下可太好了。”
火生笑了笑:“我說麼。”
難得人家送上門來,晚云收下盒子,覺得總不好就這麼打發,眼看到飯點了,跟伙計代一聲,帶火生到隔壁的食肆用飯。
無論在哪座城,仁濟堂主事的大名都很好用。這涼州城也一樣,報上方慶的大名可得雅間,還能賒賬。
在吃飯的事上,晚云一向沒有省錢的自覺,何況花的是算盤的錢,于是盡興地點了滿滿一桌。
說起昨日之事,火生無奈道:“今日一早,張參軍就遣人來喚我過府敘話。張玲瓏那瘋子,怕是讓張參軍也頭疼得很,昨日的事,他已經知曉了,見到面就問我的家世,跟選婿似的。”
晚云心里干笑一聲。
張玲瓏那子,張冼顯然是無可奈何的,又想早早為定下婚姻。看昨日張玲瓏對火生的態度,想來頗有好,張冼便要親自看看這是個什麼人。
火生卻瞥著,道:“張玲瓏今日與我說,喜歡你,想嫁你,不過他父親突然不同意了,有這事?”
晚云尷尬地喝了口茶,點點頭。
火生卻忽而一笑:“他們莫非瞎了不?你分明是個的。”
晚云差點把茶水噴了出來。
火生仍舊微笑:“你放心,我不曾告訴張玲瓏。不過你若想絕了念想,我有一策。”
“何策?”
“我替你在廟里找個算命的,對張玲瓏說你們二人八字不合。”火生道,“我今日過府時,發現他們全家上下都十分敬神,想來有用。”
晚云心復雜,只得道謝。
“謝什麼。”火生態度大方,“我今日得了你這宴請,人兩清了。”
晚云訕訕,又問:“我是子這事,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火生道:“做我們這行,眼力最是要。無論相貨還是相人,看走眼了便要吃虧,你這點偽裝,自是瞞不過。”
晚云了然。
火生又道:“張玲瓏還說,你回了東都就不回來了?”
還回來麼?
晚云抿了抿,其實也一直在糾結此事。
即便想回,師父和師兄也必定將看的牢牢的,師伯也再不想騰地方讓住。家人都極力反對,不能太任了。
“不回了。”低聲道,像是對他說,也像對自己說。
火生有些憾:“啊……我在涼州也沒什麼朋友,剛認識你呢。”
要不怎麼說商人輕浮,才認識一日就稱兄道弟的。
不過火生畢竟幫了大忙,晚云對他倒不討厭。
“那有何妨。”晚云大方道,“從此以后你在東都就有朋友了。你們安國人做生意,什麼時候做到東都去,到仁濟堂找我,我帶你去玩。”
“那是大好。”火生笑道,“既然你仗義,我也不能輸你。你來涼州一趟不容易,還有什麼想去的地方,有什麼未了的心愿,與我說說,我來幫你!”
心愿……
晚云忽而想到了裴淵,心中又是一陣嘆氣。
“不必了。”吃一口菜,悶悶道,“你幫不了。”
火生不樂意,仰頭飲一杯酒,豪氣道:“你莫不是見我是胡人便看不起我?我不是說大話,這涼州城中,就沒有我不敢做的事,哪怕是闖齊王府也不在話下。”
聽到“齊王府”三個字,晚云更是苦笑。
也將小酒杯里的酒仰頭灌下,道:“齊王又不在城中。”
“當然在,怎會不在?他昨夜回來了。”火生得意道,“我消息可是靈通得很,他半夜回來,我早晨就知道了。”
晚云愣住,定定看著他。
*
署里,晚云是不能再堂而皇之進門了,所以要想見一見裴淵,就要找個不尋常的法子。
胡謅了個理由,說久仰齊王大名,聽說他那樣得寵,想必他下榻之異常華麗。正好就喜歡看那些珠寶氣金碧輝煌的去,想溜進都督府的院看看。
說這話的時候,盡量表現得單純,沒有任何非分之心。
火生盯著,好一會,嗤笑出來,
“你不會喜歡齊王吧?”他說。
“才不是。”晚云一本正經,“我就是好奇,圖個新鮮。不過我也知道太難了。我就這麼一說,不為難你。”
“倒也不是多難。”火生想了想,似乎有了主意,莞爾,“就是得委屈你。”
委屈?晚云不解。
待得二人來到都督府旁,晚云就知道所謂地委屈是什麼了。
“鉆狗?”看著墻邊那黑乎乎的口,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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