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元娉娉傷之事，營帳里一片，七公主先行前去安了，不多時皇帝也匆匆趕了回來，臉頗為凝重。

大殷朝以武定國，秋狩之事關乎國運，元娉娉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事。皇上責備羽林軍清場不干凈，帳外跪了一片人，連謝淳風也牽連其中。

謝寶真策馬越過山坡，在溪邊背找到了獨自歇息的謝霽。

天高云淡，焦黃的草坡綿延天際，潺潺溪流浮金，白鬃馬兒甩著尾垂首飲水，而一雪白狐裘的年則屈坐在一旁的大圓石上，著天邊變幻的浮云出神。

一陣涼風卷地而來，云在，草在，樹影也在，唯有謝霽淡漠的眼神不曾有毫變化，有種獨立于喧囂之外的寂然。

謝寶真打馬過去，逆著，鏤金護腕，嵌玉腰帶，繡金的紅袍在照下鮮妍不可方。勒韁下馬，甩著馬鞭問：“你不會騎馬，來這作甚？”

私底下，仍是不習慣喚他‘九哥。’

謝霽看了一眼，抬手指了指天邊的流云。

“云有甚好看？”謝寶真在圓石的另一端坐下，玩弄手中的馬鞭半晌，才低低道，“元娉娉被狼咬壞了，還從馬背上跌下來摔斷了一只手和兩肋骨……你知道此事嗎？”

謝霽將目從天邊收回，落在謝寶真的臉上。他眼里似乎有些詫異，又似乎沒有，看不太。

出發前皇上再三強調過不可獨行，不可貿然深林，元娉娉非是逞強不聽，落得這般下場也是自討苦吃。

想著，謝寶真揪了一野草道：“聽說行囊里的水不知為何變了鹿和鹿肝，這才引來狼群追逐。圣上讓羽林軍用獵犬搜尋帶有鹿氣味之人，你……”

又是一陣風吹來，枯草地沙沙作響，謝寶真在謝霽那雙平靜漂亮的眼里看到了自己飛揚的發。眨眨眼，見四下無人，這才稍稍側過子低聲道：“你能不能，讓我聞聞你的手？”

謝霽只是靜靜地看著。

的眼眸很干凈剔，盛著些許薄怒和擔憂，卻唯獨不見懷疑。謝家人上下齊心，一致對外，這是刻骨中的家訓。

下一刻，一雙修長干凈的手遞到了謝寶真面前。

這雙手蒼白瘦削，手背上有淡青的管現，怕是連韁繩都不穩，連弓都拉不開，又如何能獵殺一頭雄鹿、將其剖腹放，再越過羽林軍和侍的重重守衛，將其灌元娉娉馬背上的行囊？

謝寶真抿著，小狗般湊過去聞了聞，對方指尖著淡淡的茶香，無一腥氣。

頓時長舒了一口氣。倏地坐直了子，杏眼里滿是生的怒意，憤憤不平道：“我就說嘛，鹿之事怎麼可能是我們做的！元娉娉方才哭喊著說是謝家害，弄得阿爹和皇上俱是頭疼萬分，查了那麼多人也沒查出個蛛馬跡來，可見是胡攀咬人。平日里就驕橫無禮、樹敵無數，想來惡人有惡報，隨意欺辱他人定會到上天的懲罰。”

謝霽依舊笑得淡薄，沒點頭也沒搖頭，仿佛本不關心這件事。

被平白潑了一臟水，謝寶真仍是喋喋打抱不平，直到后草地傳來沙沙的腳步聲，一個錦太監躬走來，朝謝霽一行禮道：“請問，閣下可是英國公府的謝霽謝九郎？”

謝霽抬眼，起站直，朝太監一頷首。

謝寶真止住話頭，亦拍拍裾起，替謝霽答復道：“他是。何公公找他何事？”

這位面白無須的大太監朝天一拱手，笑道：“陛下有令，讓老奴請謝九郎帳中一敘。”

皇上要見謝霽？難道是聽說了昨日元娉娉與他爭執之事，懷疑于他？

謝寶真用馬鞭抵著下，眸子燦然，聲問道：“那，圣上是連同別人一起詔見，還是只見九哥？”

“回永樂郡主，老奴不知。”何公公嚴得很，也不曉得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謝寶真下意識擰了擰手中的馬鞭。

仍記得今晨跪拜天子時謝霽張得雙拳攥，這會兒要面見天子，想必更是心慌得不行。想到此，轉看了謝霽一眼道：“你不必張，圣上仁慈，不會為難人的。”

謝霽角極淡地一揚，點點頭。

下午的涼了些許，謝寶真悶悶地牽著馬往回走，不太得清皇上詔見謝霽是為了恤朝廷孤，還是聽了元娉娉的胡言語而懷疑謝家……

正想得神，卻聽見一個溫和的嗓音傳來：“寶兒，你在那作甚？找了你許久。”

謝寶真抬頭，眼睛一亮：“五哥！”

謝臨風一黛藍的騎服立，面如冠玉，朝招手道：“臨安郡主才出事，你可別跑了。”

“五哥五哥！”謝寶真丟了馬小跑過來，小臉紅撲撲的，一襲紅袍子隨風飄飖。著氣稟告，“圣上詔見謝霽了！”

“我知道。父親也在龍帳之中，不會有事。”謝臨風負手向前，替妹妹牽了馬，狀似無意道，“寶兒好像很擔心阿霽？”

“誰擔心他啦？”晚霞秾麗，人影斜長，謝寶真用馬鞭著道旁的枯草，低聲道，“昨日元娉娉趁你們都不在就欺辱九哥，我瞧不過去就與起了沖突，當時汝侯和張尚書家的姑娘也都在場，我是怕皇上聽了什麼風言風語起疑心，反倒連累謝家。”

“是麼？竟有這事……”謝臨風停了腳步，若有所思地看向謝寶真，“為何不告訴父兄？”

“誰知道今天會發生這樣的意外？再者鹿腥味極重，我鼻子很靈的，可方才并未在九哥上聞到什麼可疑的腥味。”謝寶真篤定道，“你看他那瘦病怏怏的模樣，連馬也不會騎，終日一副溫溫吞吞的模樣，怎麼可能獨自獵殺雄鹿放嘛。”

謝臨風不置可否，淡淡道：“裝的水囊是臨安郡主常用的那只，不太可能是放錯了馬背。放心，皇上召見謝霽并不是為了此事。”

“哦。那查出鹿是誰的了嗎？”

“不曾。獵場鹿群甚多，今日是獵得雄鹿的世家子弟就有不下二十人，都說不知道那袋鹿從何而來。”

“那淳風哥哥可還好？”

“他為羽林長史，負責圍獵安全，出了這樣的事自然要略小罰，不礙事。”

聽到最親近的兄長罰，謝寶真心疼無比，憤懣道：“臨安王府平日就橫行，不知得罪了多人。再者，元娉娉不該甩開眾人潛深林，私自越過狩獵范圍，不出事才怪！平白禍害一群人跟著罪……”

“罷了，已是這般下場，多說無益。”謝臨風道，“這馬我送回馬廄了，寶兒盡管回帳歇息，風尖浪口，莫要跑。”

“知道啦，五哥。”

著妹妹甩著馬鞭朝營帳走去，一副天然無慮的模樣，謝臨風不由輕嘆。

……

斜頹靡，一陣風吹來，了繡有金龍的帳簾。

有幾名宮婢端著茶托、瓜果等魚貫而，何公公拉住最后排一位送茶的宮，朝使了個眼，攏袖緩緩道：“謝家九郎的茶，可要好生伺候。”

那宮立刻會意，垂首道：“是，奴婢明白。”遂開帳簾進。

此時帳，謝霽與英國公謝乾分坐兩旁，而上方主席則坐著穿紅底玄紋戎裝的年輕帝王。

謝霽自進門跪拜后便一直垂眼低頭，皇帝元凌按著膝頭，目長久地落在那形尚且單薄的年上，而后溫聲開口道：“你別怕，是朕想看看你。”

謝霽低垂的睫了。

這時，數名宮娥前來奉茶，最后一位面容清麗的宮在謝霽面前停住，以沸水燙茶，泡好后正要遞給謝霽，卻忽的手一抖，茶盞哐當墜落，滾燙的茶水剛好潑在謝霽的腕子上。

疼痛之下，謝霽猛地回了手，淡的微微張開，吸了一口氣。

“阿霽！”謝乾立即站起，面擔憂。

突然的疼痛，若是平常人早就驚出聲了，但謝霽只是瓣抖，垂著眼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如同涸轍之魚般痛苦且安靜。

年輕的帝王將這一切收歸眼底，包括謝霽的反應。他眉頭一皺，沉沉道：“怎的如此不小心？”

“陛下恕罪！公子恕罪！”宮撲通一聲跪下，匍匐于地，戰戰兢兢地求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