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整個杭州城哪兒是最不人待見的，就要數城南這邊的義莊了。畢竟這兒總有些客死在此的外鄉人停靈，還總有人傳言這兒看到過什麼詭異之事，一來二去就更有人在義莊周圍出沒。而一到晚上，這兒更顯得森可怖，除了一個老宋的看守，幾乎都不會有半個人影。

可偏偏今天，當老宋已躺上床要睡下時，卻聽到了一陣敲門聲，讓他犯起了嘀咕：“難道又有哪兒發現了尸要送來？這幾日可著實不太平哪。”心中想著這些，他行卻是不慢，立刻就披上服，跑到前院開門去了。

門一開，老宋卻驚奇地只看到三個人，并沒有什麼死尸，這讓他大意外：“你們這大半夜的是來領尸的嗎？怎也不挑個好時候？”語氣間頗有些不快，誰這三個打擾了他休息呢。

“不，我們是來查驗尸的。”楊震看著眼前這位義莊看守，心里卻有些不舒服。只因這個看著只有五十來歲的男子相貌竟是奇丑，整張臉看著就是個事故現場，兩只眼睛一大一小，鼻子也是歪的，還長了一齙牙，他一開口就全暴了出來。

在這樣一個尚有些微涼的春夜，在這個森靜謐的義莊門前，突然見到這麼個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的奇丑男子，自然容易人心里發。但楊震的心理終究過，倒沒有像后周質二人般出厭惡之來。

老宋早習慣了旁人對自己的厭惡與畏懼，倒也不沒有太大反應，只是道：“你們是府的嗎，要來義莊驗尸可得有衙門的憑證才。”

“不知這個足夠了嗎？”楊震亮出了錦衛的腰牌道。

“錦衛？”老宋明顯是識貨的，一看那腰牌，就謙卑地一笑：“原來是錦衛的爺，你們要驗尸自然是沒有任何問題的，請進吧。”他這一笑，整張臉反而顯得更扭曲了些，人心中大不是滋味。

在引了三人來到擺放尸的大廳后，老宋才謙卑問道：“不知三位爺要驗哪尸哪。”

楊震借著老宋手中微弱的燭在廳中掃了眼，發現這不算很大的廳堂里擺放了十來口薄棺，其中有三口是半開著的，顯然里面有還不曾理的尸躺著。

照當時的規矩，只要客死他鄉之人在一段時日里都明確不了份，又無人出錢認領掩埋，那就會將他們埋到城外的葬崗里去。所以雖然義莊只這十多口棺材，但在循環利用的況下，倒也是足夠用了。像今天這樣能有三未曾理的尸，已算是不了。

不過楊震今日可不是來義莊調研的，就說出了自己的來意：“我要驗看一十二日被人殺死的尸，那是由知府衙門送來的。”

“哦，是這尸哪？之前不是在府衙由仵作驗過了嗎？”老宋頗有些意外地嘀咕了一句，卻還是領了楊震來到其中一棺材旁，然后用力一托，將半蓋在上面的蓋子給掀了去。

楊震點了點頭，又從袖子里出半塊碎銀遞到老宋手中：“煩請你在此多點上幾蠟燭。”

老宋笑著接過銀子，放下手里的蠟燭后，答應一聲就往后面走去，口中還念念有詞：“這些時日倒也是怪了，總有人無端死去，聽說連府衙的銀庫大使也因酒醉掉進西湖里淹死了。今日又……”說話間，他已轉進了后方廊柱，那邊已無半點亮，但他在這義莊都干了半輩子了，即使沒有一點照亮，也能很輕松地回到自己的臥室并找到蠟燭等。

廳中三人卻并沒有留意老宋的這幾句嘀咕，此時周質正用有些不確信的聲音問道：“二郎，咱們真能在這兒查出些什麼來嗎？”

“是啊，要不還是向百戶稟報之后，明日再來查驗吧。”趙輝也隨聲附和道。

看著兩人很有些不自在的模樣，楊震心下一笑。到底是古人哪，即便是錦衛這樣的人，在義莊這種與尸相關的地方還是有些畏懼心理的。但他卻并不接兩人的建議：“既然有了線索，我們就該立刻查明，省得夜長夢多。要是因為咱們這一耽擱而這里出了什麼差錯，再想挽救可就難了。”

一面說著話，楊震已舉著燭臺湊到了棺材仔細看起了尸來。這個舉他在江陵時也曾做過，此時再做倒顯得頗為練。

周質兩人見他堅持，便也不再相勸，只得著頭皮，壯著膽子與他一起仔細端詳起尸來。雖然論資歷他們要比楊震這個剛錦衛才沒幾個月的新人要深得多，但在經歷了諸多事后，他們已漸漸習慣了跟著這個年做事了。

好在此時天氣尚未炎熱，尸擺放了這幾日雖有腐爛跡象，倒還沒有真正腐爛開來，臭味也還能忍，但就這已足夠人心驚膽戰了。

昏暗的燭照著一張慘白的人臉，這死者看著不過三十來歲年紀，即使已沒有了一生氣，可還是給人一種明強干的覺。隨著燭火下移，楊震就清晰看到了他致死的原因所在，不皺眉輕咦了一聲：“這人竟是被一刀割斷了咽而死，好利落的手法哪。”

周質二人本來還有些不忍卒睹，甚至還屏住了呼吸，聽楊震說這一句，兩人神也顯得凝重了起來：“這麼說來，此案確實另有蹊蹺了？”這時也顧不上惡心與害怕了，趕湊了上去，仔細觀察起來。

“你們看，此人是被兇手從左側一刀切，向右一劃而被切開咽致命的。再看這翻起的皮，當真是半點力氣都沒有浪費哪。若再重一些，就會切到骨頭，輕些則無法一刀斃命，足可見兇手殺人之練。沒有多年的殺手生涯，斷割不出如此準的一刀。”楊震說話間，又想到了江陵的那子尸，當時的況倒也與此很是相像，只是那次的兇手是左撇子，這次卻不是。

在驗看過傷口后，楊震又兩人幫著自己將尸從怪才里抬出來，他要仔細看看那人上的其他特征，說不定能有意外收獲。而正當他仔細照著尸查看時，老宋已拿了四五蠟燭轉回來了。有了這四五蠟燭，廳堂里頓時就亮了不，但燭影搖晃間，卻更添了幾分詭異來。

人一張，話就多了。趙輝一時看不出那尸有什麼問題，又不敢打擾楊震，便隨口問老宋道：“對了，其他兩棺材里的尸又是怎麼回事？”

“那兩哪。一個是個病死在杭州的商人，說是很快就有家人來領尸了。至于另一哪，也是個倒霉的橫死之人哪……”

他們談時，楊震卻又看出了些問題來，那尸的右臂比左臂要壯不，而且右手虎口還結了一層繭，一看就是慣常使用兵而留下的痕跡。

“死者是個懷武藝之人。那麼說來，一個尋常的村夫就更不可能一刀將他殺死了，反過來倒還說得通。”楊震心里盤算著，眼中已有自信的芒閃過。

那邊的對話還在繼續，只見老宋繼續嘆地道：“……這人也確實倒霉，居然是在山坡上一腳踩空，掉下山去摔死的。而且上也沒有過所路引，連個份都查不出來，真是造孽哪。”Μ.166xs.cc

“那這尸是何時被發現的？”趙輝隨口又問了一句。

“是十三那天的早上吧……聽說是十二傍晚之后才死的。”

“你說什麼？他是幾時死的？”本來還在驗看尸的楊震突然抬起頭來，盯著老宋問道。

老宋明顯被他突然拔高的音調嚇著了，好一會兒才期期艾艾道：“是十二那天，也就是六天前哪，怎麼了？”

“同樣是三月十二日，同樣是查不出死者的份……他們是真沒有路引等可以證實自己份的東西，還是這些東西被兇手拿去了？”楊震心中飛快地轉著念頭，隨即又對老宋道：“哪是那摔死的尸，趕讓我瞧瞧。”雖然那人是摔死這一點或許無法推翻，但只要再找到一點與被殺者相似的證據，兩起案子就很有可能是相互關聯的了。

“哦，就是左手邊那棺材里的了。”老宋忙指了指棺材道。

不用楊震吩咐，趙輝他們就趕上前，把那尸也搬了出來，放到剛才那旁邊。楊震也不先看其傷口，而是直接拉起了那人的手辨認起來。

可惜這人的手上卻沒有使用兵之人般的繭，手臂大小也差不多，與之前那顯然不同。正當楊震到有些失時，突然目落到那尸的腳上，卻是一頓，那人的腳可比常人要壯得多了。

“莫非他是善于用腳的武人？”楊震想到這兒，也沒什麼顧忌地俯下子查看起來。不知是不是因為從山上滾下的緣故，此人腳上只剩一只鞋子，右腳是著的，而楊震的目落到右腳上時便知道自己的推測不錯了，那人的右腳十趾竟是一般長短，上面還有層厚厚的老繭，那是勤練腳上功夫的明證了。

正當楊震要站起來時，突然他的目又落在了那人的腳后跟，臉變得異常凝重。只因他發現，那人后腳跟竟有一個刺青，那刺青赫然是一朵四瓣白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