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東宮
二月的天,還有些冷,雖是出了太,還是讓人覺得冷颼颼的。
承恩殿一偏殿的長廊下,殿門外站著幾名侍,一旁立著幾個著藍服青革的太醫,俱是屏息靜氣的站在那,一站就是一個上午。
幾名妝宮人不時端著托盤熱水忙進忙出,個個都是滿頭大汗,卻又不敢出聲。殿中正堂,穆謹亭端坐在那,手裏端著一盞茶,若是有人稍微留意些就能知道,這盞茶已經端在他手中有一會兒時間了,連手都沒換。
一牆之隔的室,正斷斷續續傳來子的低微的痛呼聲,間或有子的安聲。穆謹亭知曉定是疼到極致了,若不然看似弱實則好強的,又怎麽可能呼出聲來。
“進去看看,到底還需要多久?”穆謹亭著滿心煩躁的轉了轉大拇指上的扳指,道。
常順使了一個眼,便有一名宮人匆匆往產房裏而去了,不多時出了來,稟道:“接生嬤嬤說還需要一些時間,太子妃娘娘的胎位沒問題,定能平安誕下小皇孫。”
穆謹亭幾不可聞的冷哼了一聲,常順趕忙擺擺手,那宮人就退下了。
“不是說生了一胎,以後都會順暢些?”
九娘自打半夜裏發作,如今已經過去近四個多時辰了,從半夜生到快中午,也難怪穆謹亭會沉不住氣了。
一旁的劉太醫心中苦笑,拱手道:“這也是因人而異的,殿下不用擔心,娘娘的一切況都很好,那幾個接生嬤嬤也是宮裏的老手,定能讓娘娘平安誕下小皇孫。”
穆謹亭不再說話,努力的製住心中躁意,隻是臉越來越冷。
紫宸殿中,木木蔫蔫的坐在承元帝的龍榻前,小臉上滿是鬱鬱之,連阮榮海端來往日裏他最吃的糕點,都沒興趣去看一眼。
他可憐的看了一眼承元帝,問:“皇爺爺,你說我娘怎麽了?阿爹也不讓我呆在承恩殿裏,孫兒早上出來的時候,好像聽到娘在喊疼。”
一大早,木木就被人送來了紫宸殿,那會兒九娘已經進產房了。木木很奇怪早上怎麽沒有見到阿娘,問邊服侍的人,娘宮人們都是一副顧左右而言他的模樣。木木如今也有些懂事了,便自己的找了過去,哪知還沒進去屋裏,就被守在那兒的穆謹亭提著領子扔了出來。
常順無法,想著小主子待會兒也是要去紫宸殿的,便將木木先送了過來。
“你娘在給你生小弟弟。”這種話換以前,承元帝是絕不會說出口的,如今和木木久了,也學會了如何和小兒談。
“不是小妹妹嗎?阿娘說是小妹妹的,還有阿娘怎麽生小妹妹啊,是不是拿塊兒石頭來,砸開,就有小妹妹了?”這個說法是九娘敷衍兒子總是追問怎麽才能有小妹妹時的說辭。
呃,這個問題有點深奧啊,以承元帝為君多年的閱曆,都不知該如何問答小孫子。
“反正你等著就是,一會兒就有小妹妹了。”承元帝隻能這麽回答。
轉瞬間,他又想起老五媳婦似乎生的時間不短了,遂招來阮榮海:“你找人去東宮問問,太子妃到底怎麽樣了?”
木木是知道太子妃說的就是自己阿娘的,趕忙從牙床上站了起來。
“阮侍,我跟你一起去吧,孫兒想去看看阿娘。”後麵這句,他是和承元帝說的。
承元帝正想著怎麽拒絕他。
這時,從殿外急急走進來一名侍,進來後便跪下了。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太子妃娘娘又誕下了一名小皇孫。”
承元帝滿意的點點頭,他雖不是很待見太子,但皇家子嗣單薄也是明顯可以看見的,能多一個孫子,承元帝並不排斥,尤其在他有個乖巧可投他眼緣的小孫子木木以後。
“賞。”
“喏。”阮榮海應聲道,便趕忙下去安排了。
承元帝側首對木木道:“你又多了一個小弟弟。”
“不是小妹妹麽?”
o(╯□╰)o,這孩子,怎麽老是盯著小妹妹去了?!
承元帝頓了一下,敷衍道:“你娘下次就會給你生個小妹妹了。”
*
九娘原以為這一胎生得會比較快。
因為不管是賀嬤嬤還是接生嬤嬤,都告訴說第二胎的時候,大人不會太多罪。哪知卻生了這麽久,像這麽能忍的,到了最後都快堅持不住了。
覺下一輕,耳邊響起了一陣嬰兒的哭泣聲,九娘便沉沉睡去。
再次醒來,就看見床榻前坐著一個人。
是穆謹亭。
臉臭臭的,好像誰得罪了他似的。
九娘並沒有放在心上,問道:“孩子呢?是男孩還是孩?”
“男孩。”
九娘一愣,這才反應過來男人的神有些不對勁。
“殿下,你怎麽了?”
“沒怎麽。”穆謹亭整了整臉上的表,看著道:“這個生完,以後就不生了。”
九娘又是一愣,沒有說話,心裏卻升起一淡淡的委屈。這委屈越來越重,漸漸,竟讓了睫羽。
“殿下不高興嗎?”
穆謹亭沒有說話。
九娘的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
“你這是怎麽了?哭什麽!”
九娘更加委屈了,還沒見過哪家婦人生了孩子,且還是男孩,自己夫君是這麽不待見的。想著他說想要個兒,又想起他素來待兒子不親近,九娘更想哭了。
“你不待見我,連兒子都不待見。”指控道。
“我沒有。”
“可是你都不想讓我給你生孩子。”
穆謹亭擰著眉,不知道為何會有這種想法。說他不待見兒子,時下都講究嚴父慈母,日日寵著兒子,他這個做爹的自然要嚴厲一些。至於說自己不想讓生孩子,那更是無稽之談了。
好吧,他的確有這種想法,可那也是之前生得太久,而他又想得太多所致。婦人生產是一腳踏鬼門關,即使所有人都跟他保證一定不會有事,他也抹除不掉聽在裏頭痛呼時,心中浮上來的那抹恐慌。
看眼淚汪汪的,想著婦人坐月子不能哭,穆謹亭緩和了表,聲哄道:“你別多想,我沒這種想法……”
這時,常順急急的走了進來,稟道:“殿下,陛下那裏來賞賜了。”
穆謹亭點點頭,對九娘道:“不準再哭了,您好好休息,孤出去看看。”
待兩人離開後,一直候著不遠的蓮枝才走了過來。一麵幫九娘掖了掖被角,一麵道:“娘娘,您可不要和殿下慪氣,殿下大抵是太擔心您了。您不知道,自從您進了產房,殿下足足在外麵侯了幾個時辰,連早膳和午膳都沒有用,前麵有事來稟了幾次,殿下都沒有離開。”
九娘不覺得有些囧囧然,其實這會兒也反應過來了,穆謹亭確實待兒子不親近不假,可若說他不待見兒子,那可真就是加之罪了。也是剛醒來,他又那樣一副表,讓一時想岔了。
不過這話肯定是不會和蓮枝說的,隻得做一副無事模樣的點了點頭,又道:“孩子呢?抱來我看看。”
蓮枝抱來一個小包被,一麵笑著遞給九娘,一麵道:“小皇孫長得可好了,和小主子生下來的時候一樣。”
九娘將孩子接了過來,看著裏麵紅彤彤的嬰兒臉,真不懂蓮枝們所說的長得好,到底是哪兒好了。不過也知道,剛生下來的嬰孩都是這樣的,長幾日,就會好看多了。
因著之前穆謹亭說想要個兒,所以九娘心心念念就是這胎想生個兒,誰曾想又是個兒子。不過九娘也是不抵的,皇家自然男丁稀罕些,尤其穆謹亭如今貴為太子,以後又是皇帝,隻有木木一個兒子哪。
所以對於又生了一個兒子,九娘也是樂見其的。
看了一會兒兒子,九娘疲意頓生,在蓮枝的服侍下用了一碗粥,便又睡下了。
*
掖庭宮
目之間全是一片灰,灰的牆,灰的瓦,灰的人。明明是在皇宮裏,卻宛如是在墳墓裏一般。
蕭庶人已經記不得自己來掖庭宮多久了,覺時間好像很短,卻又好像是一輩子那麽長。剛來的時候,憤怒過,咆哮過,抱怨過,怨恨過,可再多的緒也抵不過日日不歇的辛苦勞作。
做不完的活兒。
想過死,可就如同那管著的老宮人說的那樣,上麵沒發話,想死可沒有那麽容易,像你這樣獲罪進來的妃嬪不,哪個不是一直熬到熬不下了?所以還是乖乖的聽話吧,免得自討苦吃。
所以,即使睡覺的時候,也會有一個穿著灰的人盯著,年紀或老或,隔幾日便會換一張麵孔,但同樣都有一張漠然的麵孔,和一雙寫滿了麻木的眼。
蕭庶人被這麽盯久了,甚至每每夜裏都會做噩夢,夢裏什麽都沒有,隻有一雙灰的眼睛看著。就像是惡鬼,那些被害死的人所化的惡鬼。
在這裏,沒有錦華服,沒有珍饈食,沒有侍宮人的簇擁,也沒有人再皇後娘娘。隻有糙的裳,連狗都不吃的飯食,天還不亮就要起來,可到了天黑也幹不完的活兒。
蕭庶人的手一天天糙起來,漸漸生了繭子,到了冬日裏,還會被凍得紅腫不堪,長滿惡心的凍瘡。的臉也一天天幹枯起來,生滿了幹皮和皺紋,早已不複當初的白皙。還有的頭發,幹枯而泛黃,像一把稻草,一縷一縷的往下掉,如今連都不敢了,生怕掉了禿子。
皇後娘娘?
皇後娘娘在哪兒呢?
這裏沒有皇後娘娘,隻有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蕭庶人!
洗浣了一上午的裳,到中午的時候,蕭庶人已經很累了。覺自己腰很疼,胳膊很酸,仿若不是自己了的似的。想找個地方躺下來歇息歇息,可知道不能,到了用午飯的時候,若是不趕去,恐怕又要上一天。
曾經的曾經,是不屑這種連狗都不吃的吃食,可挨的次數多了,才發現這些連狗也不吃的吃食是那麽的珍貴。
沒有挨過的人,永遠不知道挨是一種什麽樣的滋味,可以擊垮人的一切心誌!
到了領飯的地方,已經有很多人捧著碗在吃了,平日裏都是一副麻木的表,今日卻似乎帶了幾分疑似喜悅的表。
蕭庶人正疑著,廊下那位負責打飯的老宮人用手裏的鐵勺子,敲了敲木質的飯桶,道:“今日太子妃娘娘喜誕麟兒,陛下大賞闔宮上下,所以便宜你們了,讓你們吃頓。吃得時候可記著,要在心裏激陛下的隆恩,沒有陛下的恩賞,你們這些罪人可吃不上這麽好的東西。”
偌大的場中,牆角、廊下、臺階上,甚至是院中的灰石地麵上,都席地坐著一個個著灰、頭戴同包巾、捧著碗的子們,看不清眉眼。隻聽到場中響起一片低低的應喏,接著又是一陣狼吞虎咽聲。
蕭庶人的第一反應是,今日竟然有可吃。口中不生了口涎,趕忙往廊下打飯去了,接著腦海裏才再度回響起這老宮人方才所說的話。
太子妃娘娘喜誕麟兒?
被送掖庭時,楚王已經被封太子了,毫無疑問的,這太子妃自然就是那蕭九娘了。
蕭庶人不怔忪在了當場。
還來不及讓多想,一個人匆匆跑了過來,撞了一下,同時還來了好幾人,都是一副匆匆忙忙的樣子。這些人都是來打飯的,蕭庶人來不及多想,趕忙跟了過去。再晚一會兒,恐怕連這頓都吃不上了。
蕭庶人端了滿滿一大碗飯,隨便找了一牆角席地而坐。
棕的瓷大碗,連宮人都不用的,裏麵裝了一碗澤泛黃的黍米飯,兩筷子發黑看不出來是什麽的菜葉子,以及為數不的紅燒。大約有十來塊兒的樣子,整呈焦紅,散發著人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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