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秀蓮被糾察組的人押走,寧香和林建東也就出來了。沒有再多管胡秀蓮的事,寧香和林建東一起回學校,寧香回宿舍做刺繡,林建東則回去翻資料找靈畫畫。
寧香回到宿舍,宿舍裏此時隻有胡玥和宋紫竹在,其他人都出去了。看到寧香回來,胡玥轉頭跟說:“寧香,剛才有人來遞話,說你媽媽來學校找你,在學校大門外。”
寧香點點頭,很淡定回話:“我知道。”
看這麽回答,胡玥和宋紫竹當然覺得已經見過媽媽了,接下來也就沒再多問。畢竟父母來學校找孩子也不是什麽稀奇事,沒什麽可多問的。
寧香也沒多說什麽,放下書包洗了手,在手上抹上潤霜,隨後打開櫃子的門拿出繡布和花線,把繡布固定在繃架上,劈穿針,收起心思認真做活。
胡秀蓮的到來沒有對產生什麽影響,甚至連緒上的波都沒有。說起來也真沒特別怕胡秀蓮找來,所有的未雨綢繆,都是為了給自己減麻煩而已。
沒有人喜歡麻煩,如果能提前給自己擋掉一些麻煩,那是最好不過的。
胡秀蓮會冒險進城來學校找,其實不過就是以為現在是渾鍍了金的大學生,邊同樣都是有頭有臉的人,覺得會要麵子,會的威脅給錢。
這個算盤打得好像特別好,但其實還是打錯了。
寧香能想到辦法阻止過來鬧,自然會先籌謀一下,對自己來說減麻煩沒什麽壞,但如果仍然是沒擋住這個麻煩,也一樣不會威脅給胡秀蓮掏錢。
胡秀蓮來鬧又能鬧什麽?罵不給家裏錢罵不孝?邊的同學可沒有誰往家裏給錢的,都是每個月家裏給寄錢來,有的還是老婆在家養豬喂供上學。
雖說學校會給一些生活補助,但本就不夠正常吃飯用的。平時生活裏還要買一些日用品之類的,或者跟同學之間有一點小小的社,那就更不夠了。
上學的學生哪裏來的錢?這年代又不能出去兼職打零工掙錢,能在這種環境下自力更生,沒有問家裏要錢已經是給家裏減負了。
然後胡秀蓮還能再鬧點什麽出來?
揭的過去,說離過婚?
怎麽,離婚犯法嗎?
當年在鄉下和江見海鬧離婚,那時候的力多大,全村的人看笑話,把當神經病。一進繡坊就有繡娘勸不要作,離了婚之後更是被別人歧視了一年多。
離婚後過了一年多,離婚的事才在村子裏被人所接,大家不再覺得是稀奇事,但也並沒有瞧得起。除了那些繡娘跟學刺繡,對拋開偏見又熱絡了起來。
在那種環境和風氣之下,都不畏懼那些人的眼和流言蜚語,默默做好自己該做的一切,一步一步踏踏實實走到今天這一步,走到了這裏。
難道在這樣一個更加開放更加自由的大學校園裏,在這麽多讀書明事理的大學生們麵前,還要再畏懼這種事?還要覺得這種事抬不起頭?
確實不想陷麻煩之中,在看來,撕鬧事純屬浪費力浪費時間,有辦法能避免當然會提前避免。但如果麻煩真的擋不住來了,也絕對不會畏懼退。
想用這些東西威脅讓妥協,門都沒有!
胡秀蓮現在敢來找,就敢舉報給糾察組抓。哪怕改革開放後鄉下人進城不再到阻礙,隻要胡秀蓮敢來胡攪蠻纏胡鬧事,一樣敢報警讓警察過來抓。
今年年底改革開放會有各種政策變,思想開放社會寬鬆的同時,明年國家刑法中也會加上一條流氓罪。凡是聚眾鬥毆,尋釁滋事,破壞公共秩序,都是流氓罪,警察那邊都會管。
大學這種地方,是他們想怎麽胡作非為都可以的?
寧香寧神靜心專注在自己的針線上,繡花針在繡布上走得飛快,一點一點鋪開,也在一點一點鋪開一幅新的人生畫卷。
胡秀蓮被糾察組押回去接了調查,在糾察組呆了半天渾瑟瑟發抖。以前不是沒聽過,有人進城丟了介紹信,被突擊檢查的抓到,跑的時候差點丟了命。
一路過來還小心的,到了學校也十分安分老實,隻在門外默默等著,想著堵到寧香,把拉到一邊給錢就行。寧香肯定不願意在學校裏丟臉,心裏有顧忌,所以肯定會給錢的。
沒覺得自己會點背上糾察組,結果誰知道在大學門外還沒等到寧香回來,就先上了糾察組出來查人。當時也是慌了神,心虛得撒就跑,不跑可能還不會被抓呢。
在接了半天調查以後,糾察組發現不是什麽不良分子,隻是沒經過大隊允許跑進城來的,也就批評教育了一番,給遣送回甜水大隊去了。
就是這樣,胡秀蓮也是嚇了個半死,回到家臥在棚子裏抖半天沒出來。
寧金生傍晚下工回來看到躺在棚子裏發抖,回來了也沒做口熱飯,外麵鐵鍋裏什麽都沒有。他頭進棚屋裏,著緒問胡秀蓮:“要到錢了?”
聽到自己男人的聲音,胡秀蓮心裏瞬時踏實了一些,但出聲說話聲音還是微微,翹起頭跟寧金生說:“我連人都還沒見到,就上了糾察組,被按在地上差點沒命。”
那這就是沒要到錢了,寧金生憋不住緒了,憋悶又不耐煩,皺眉衝說:“那你躺在這裏做什麽?也不知道燒口熱飯,幹半天活回來連口吃的都沒有。”
胡秀蓮這忙又撐著爬起來,準備淘米做飯。這爬起來一走,那兩條就一直抖,抖得停不下去。淘米的時候手也抖,抖得淘米水都在盆裏晃。
就是個鄉下婦人,本沒怎麽出去過,城裏沒有親戚,更是沒有去過城裏。哪知道第一回頂著力出去,就上糾察組被逮起來關了半天,可不怕死了麽?
還記得們這裏以前鬥地主鬥漁霸的事,記得人家講過的沒有介紹信差點丟命的事,被關起來的半天時間盡是自己嚇自己了,甚至覺得自己可能回不來了。
寧金生看這樣越發生氣,裏嘀咕:“不知道還能幹點什麽。”
胡秀蓮確實覺得自己就是個婦道人家,不出趟又沒用,遇上一點事就被嚇得沒了魂,所以也沒有出聲反駁什麽。淘了米倒到鍋裏生火,準備煮粥。
然後灶底的火剛生出來,寧波寧洋又帶著一頭一臉的傷回來了。一看就是又跟人打架了,但寧金生和胡秀蓮還沒來得及出聲說什麽,兩人走到棚屋前把上的書包拿下來往地上使勁一扔,先暴吼了一句:“這個書我們不念了!”
胡秀蓮白跑了一趟蘇城回來,還被嚇這副鬼樣子,本來已經夠煩的了,看兩個兔崽子也添,寧金生沒能繃住,上去一人給了一腳,踹得寧波寧洋兩人都是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踹完了寧金生還狠著目和臉盯了寧波寧洋一會,然後也暴躁出聲:“除了每天打架惹事,你們還能幹什麽?不想念拉倒,明天就跟我下地幹活去!”
聽到這話,胡秀蓮有點急,撥了撥灶底的柴禾,轉過頭來看向寧金生說:“男孩子不讀書這怎麽行呢?不讀書就不會有出息,難道和咱們一樣,在鄉下種一輩子地?”
就算之前高考沒有恢複的時候,他們也沒說不讓寧波寧洋讀書。男孩子嘛,以後是要娶媳婦養家撐家的,必須要讀書識點字,不然會有很多不方便。
寧金生現在在氣頭上,胡秀蓮去蘇城沒拿到錢回來,還浪費了一些錢在路費上,寧波寧洋的學費拖了一個星期了還沒,這書還怎麽念?
開學的時候想著先去學校,等到去城裏要了錢回來把學費上,寧波寧洋讀書的事並不會影響。結果現在呢,這個問題本就沒有辦法解決了!
寧金生屏著氣還沒出口,寧波又暴躁開口:“種一輩子地我也不去了!”
他這麽暴躁一喊,弄得胡秀蓮都想上去他兩掌。
寧金生氣得剛下腳上的鞋要手,寧洋又趕出聲說:“學費拖了一個星期,班級裏其他人上星期全部都完了,隻剩下我們兩個。班主任今天發火了,在課堂上我們兩個站起來,問我們學費什麽時候,再不就收拾東西滾蛋。”
聽到這話,胡秀蓮心裏驀地一沉,皺眉看向寧波寧洋,“你們這是什麽班主任,為人師表就是這樣的?我明天跟你們去學校找他去,問他憑什麽這樣!”
寧洋抿抿,“他上星期就催過我們幾次了,學校也要催他的,學校又不是他開的,你找他有什麽用?你再去學校裏找老師鬧,又讓別人看我們的笑話!我們每天在學校都被人笑話,趙家有幾個親戚讀初三,沒事就來欺負我們,放學後還會在路上堵我們,打架了老師也隻批評我們!我們不想念書了,一天都不想去了!”
聽了這些話,寧金生手裏握著鞋,到底是沒有到誰的屁上,最後實在忍不無忍,狠狠把鞋扔在了地上。然而扔得再狠,也緩解不了半點心頭的憋屈憤懣。
全世界都在跟他們過不去!
胡秀蓮也說不出話來了,看到灶底的火苗眼見著要滅,回過神忙往灶底添柴禾。添著添著眼淚就下來了,於是一邊燒火一邊吸鼻子抹眼淚。
寧金生坐在旁邊冷靜了一會,沒冷靜下來忽又衝胡秀蓮怒聲吼:“哭什麽哭?!哭有什麽用?!讓你去趟蘇城,除了扔路費什麽也沒幹!”
胡秀蓮被他吼得忙抿住,抬手狠一把眼淚,不讓自己再哭。
寧金生又氣得一會氣,氣仍到發頂不下來。
頭頂上沒有屋頂,有屋頂他都能給頂翻了!
片刻他讓寧波把他的鞋撿回來,等寧洋撿了鞋回來,他接住鞋把鞋穿到腳上,坐著又屏氣默聲片刻,然後抬起頭看向寧波寧洋出聲道:“你們大姐那個白眼狼我看是徹底指不上了,從生產隊借的錢還剩一些,夠一個人的學費,下來一個下地幹活掙工分,另一個去上學。”
胡秀蓮在旁邊憋屈得仿佛有刀子在心裏絞,剛才被斥過,現在也不敢再哭。
寧波寧洋看著寧金生,異口同聲問:“誰去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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