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經很晚,李咎還得和公主確認明天擺席的地方,便示意差不多到此為止。
陳務被灌了一天的新知識,也需要時間消化消化,順勢提出給公主請安后接上他媳婦就走。
按理一個普通縣令想求見大公主,不合禮數,也不合規矩,不過李咎今天和他聊得契合,又有明天的宴席,這點禮數規矩也就不算什麼了。
且公主已經讓他的夫人前去謁見,再讓他本人謁見,也合合理。
城此時已經稍微恢復,畢竟年輕,素質又好,下船來稍微睡了一覺,吃了一碗藥,神頭就好得差不多了。
陳務的夫人是一位非常保守、傳統的婦人,表現在對權威的維護和生活的重心上。
和公主的話題始終在宅打轉,對外面的事幾乎是一問三不知,“以我淺薄的見識,打擾了大人的公務,就不妥當了”。但是對宅部分簡直爐火純青,從拜“水缸娘娘”的日子到理奴婢間的小,都是信手拈來。
“……說起來還是泰山的碧霞元君娘娘最靈驗。大人上任前我們特地去了泰山參拜娘娘,這些年算是順風順水,而且我這肚子也突然爭氣了,一連給大人生了三個白白胖胖的小子,加上前面那個,四個孩子都健壯得像小牛犢,這輩子我也是圓滿了。”
陳家的夫人白白胖胖,慈眉善目,發髻首飾戴得一不茍,一看就是很符合大雍審的那種外命婦的模樣。
至城看了覺得安心,但又略有無趣。
無法想象自己和李咎之間的話題只剩下首飾、服、生兒子、養兒子、和其他貴婦的往等瑣事的況。
不論過去現在,城和李咎總能找到很多話頭,可能是“科學”,可能是文學,也可能是習武,也可能是民生經濟……穿什麼吃什麼也會偶爾提到,可是也就是新婚那天提得多一點,后來城一手包辦了李咎的裝,李咎本就沒覺察到自己的櫥有什麼變化,兩人除了置辦新時還會提到這個話題,別的時間本想都想不到這麼瑣碎的事。
可是……
“碧霞元君娘娘,真的有這麼靈驗嗎?”
城忍不住問道。
陳家夫人喜氣洋洋:“那可不,娘娘專管生兒育,只要誠心誠意,只要積善積德,一定有求必應的。啊,我說句唐突的,我這兒有一尊從泰山求來的送子觀音繡像,小小巧巧,每日隨帶著也不妨事,公主若是不嫌棄,我愿意獻給公主。”
“這……君子不奪人所好。”城還真的心了,可是忍住了。
陳家夫人說道:“嗨,這有什麼?我這個本來也是從泰山上的一位夫人手上拿來的,那位夫人也是生了四個兒子,那日前去還愿,這尊繡像就要按們當地的規矩轉贈給求子的其他信眾。現在我也過了四十了,早就不想生了,正好送給其他人。難得公主興趣,豈不是恰好?人間最難的不就是‘恰好’二字嘛。”
城于是含帶怯地收下了放著繡像的香囊,立刻就給自己掛上了。
目睹了一切的喜晴表示公主你誰?四年前不是還因為江南楊家進貢的百子圖生氣來著?怎麼今天自己主求子了。
陳家夫人又喜滋滋地分了一番自己的求子心得,什麼月圓之夜沐浴月華,七夕之夜祈福禱告,吃食如何講究,坐臥有什麼要求等等,城竟然也聽得津津有味。
直到傳話的小姑娘來說陳縣令謁見公主,城和縣令夫人的閨中話才意猶未盡地結束。
縣令隔著屏風給公主請了安,然后就領著夫人走了。
李咎送走了他們,才回房換上一舒服的燕居服前來找城。
城正在擺弄李咎給帶的兩個泥人,臉上紅一片,煞是好看,李咎在門口就看愣住了,還是城招呼他來,他才略帶窘迫地著城坐下,問可好些了,又問大夫、吃藥等等。
時間已經到了晚膳時分,城先應付了他,再問了一聲擺飯在哪,李咎說隨意,城便拉著李咎往外邊的客廳吃飯。
晚飯都是酸辣開胃的菜,提供辣味的是胡椒和姜,李咎帶來了辣椒,不過還沒完全普及開來,目前主要的辣味來源還是姜蒜韭蔥胡椒辣茱萸這些。
這一些辣味已經足夠使人胃口大開了,李咎拿湯拌飯都能干兩碗。
城之前喝了一碗藥,又吃了一點糕點,此時并不太,略微了兩筷就不再了,卻專心給李咎挑菜。
李咎干下一碗飯,然后又添了一碗,才慢慢地吃著,邊吃邊和城聊天:“我想明天的婚宴擺在西邊的村子里,民風很好,今天遇到一個小丫頭,活份得像小時候的我,皮猴子似的膽兒還賊大。”
“都聽你的,原是你見得多,自然你做主。”城的侍早把李咎牽馬載著一個小丫頭往城郊去了的事和說過了,說道:“你說的小丫頭,就是今兒給你當向導的那個?確實膽兒大。一般的小姑娘,沒騎過馬的,哪能頭一回騎馬就在你的那匹高頭大馬上神氣活現。”
“是啊,跟著逛了一圈,確實數他們村最祥和,我看合適。而且也能幫上陳務一個忙。”
“陳縣令……我不曾親眼見了,但是看他的夫人,迂腐歸迂腐,心是好的,人也端直,可謂是賢妻里的楷模。從是而觀之,縣令本人,應該是好的,能幫一把也好。”
“嗯,早先在計劃這次回家路線時就聽說過陳縣令極務實,治理一方既有仁德,又有手腕,今日詳談果然不差。”
“那,我們在哪里設宴,又能幫上他什麼呢?”
李咎想想,沒把東村的事瞞下來,一五一十的說了,末了嘆一口氣,道:“咱們在西邊擺席,怎麼都得五十桌,一桌鴨魚齊備,怎麼都得四五兩銀,這里就是二百多兩。桌上有菜有,吃的又都是好米,比他們普通農家過年吃的都好。這就是表態了,我再放話出去說不喜歡東村輒殺嬰的風氣,嫌他們不像個好人。以后陳縣令想要扭轉當地的習俗,遇到的阻力會小一些。本來中立的人哪,搖擺的人哪,想到今時今日的這頓酒席,總該會有好的偏向。”
城聽聞他還給一個小嬰兒收了,不由得下意識了陳縣令夫人送的繡像,道:“原來如此。這運氣也真是不公道,有的人想方設法行善積德,只想要一個孩子卻久久等不來。有的人輕巧得了那麼乖的兒,卻要把殺了,真的不公呀。”
“兒緣分都是天注定,有就有,沒有就沒有,莫強求,強求反而傷神。”
“哥哥說的輕巧,萬一咱們一直沒有呢?你也說莫強求嗎?”
“那不是更好了麼?生孩子那麼危險,就算是加上李園的幾個醫,那還有二三不好的結果。我——是不想你冒險的,二三風險也不想你去經歷。即便你不怕生死大事,我還怕我為你牽腸掛肚。咱們倆長長久久平平安安,我覺得足夠了。”李咎本想說自家也沒個皇位要繼承,更沒得香火要傳承,想想有些大逆不道,便不說了。
城反而覺得自己更想要個像李咎這樣憨呆的兒子了:“如果我就想要個孩子呢!”
“嗯……我有個義,生得乖巧可極了,我一想到,就覺得我這一世疼都不夠,這可能就是父的緣分。不如你也收養一個喜歡的吧,這天下合眼緣的孩子多了,為何非得自己生?”
城一時有些微微生氣,是氣李咎個二木頭完全不懂的意思,可是聽著李咎一言一語都是希健康長壽平安無災,那一分生氣,倒要陪九十九分的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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