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園的車隊在吃瓜群眾們的目送中緩緩開出了青山城。

吳書生與趙縣丞等便服相送，百般叮嚀囑咐，直到車隊的人馬都消失在山道上，方各自散去。

青山城的日子還是照舊過著，人們打理田地、家宅，閑暇時再一份短工，只要肯付出勞，至也能混個溫飽。著實找不著小工，只在濟貧、碼頭、商行外守著，總有搶到短工的機會。

青山城的人比著別的人自然不一樣，外面來的賣糧的人，才剛踏進青山城附近的村莊，了就被人認了出來。

最先到達青山城外的玉鶴縣來賣糧的幾人。他們穿林渡河，一路上得前后背，只敢拿野果野菜就著酸飯團子果腹，看著車上白花花的米卻毫不敢。有時候遠遠看見村莊，他們也不敢進村，只能由大伯爺去討水討飯回來，唯恐幾個人帶著兩千斤糧食就被別人盯上吞沒了。

這樣藏著掖著走著趕路，總算是將糧食安安全全送到了青山縣城。

剛進青山縣時，他們并沒覺得青山縣如何繁華。山水是一樣的平靜，平民是一樣的苦，農夫們一樣在地里刨食。青山城所屬的村子里的人們，今年多打了一些錢，于是家里稍微做了一些添置，大約是李園的廉價土布、油鹽醬醋、鍋碗、蜂窩煤等必須品。就這麼一點點添置得可憐，外邊看過去毫不覺得他們的日子好過了。

玉鶴縣的幾人不免嘀咕了一路:都說青山縣怎麼怎麼好，可是他們一路走來，所見和玉鶴縣也沒什麼區別，大家不都是住在破屋子里，穿著一七八糟看不出樣子的服麼！頂多青山縣的農人的鞋子還不錯，至路上看到的行人穿著的鞋都有底兒有天。

非要說有什麼區別的話，就是越窮越遠的村子人越。這種不是天然人，因為屋舍和田地并不，就是單純的人了。

不過隨著路程越來越靠近縣城，大家就漸漸地懂得了為什麼村長等人都說青山人命好。

接近縣城的村莊已經顯出了不一樣的繁華，村莊里井井有條，道路也齊整極了，甚至每二到三戶人家就有一頭耕牛，老人小孩兒也能穿著整齊的服在外面走，不在場院里紡紗織布的人打扮得也比較鮮。鑒于打扮一定發生在吃飽穿暖之后，可以推斷他們現在在吃飽、存糧之后，還有余錢。

這就很讓人羨慕了……他們村里除了家里有著幾百畝地的地主，誰還穿得起新服哇！

這樣的村莊附近收糧的人肯定是愿意出價的，大家因為惦記著家里，也愿意在路上賣糧，只要價格合適。不想因為糧價不錯的緣故，農人們極愿意賣糧——他們唯恐晚了一步糧價就像周邊其他縣城一樣跌了，故而都得趕著糧價好的時候賣清。青山城的糧行、地主、商人等早早就已經完了下鄉收糧的活兒，此時便是想找到他們也是不能了。眾人只好繼續趕路，一趕就趕到了城里。

著襤褸、神萎靡的人在青山城是格格不的，青山人一眼就能看出這是外地來討生活的，他們見了太多活不下去來運氣的人們，已經鑒別出了經驗。

玉鶴縣的幾人是推著貨來的，顯見是為了賣貨。他們不知道進城要收多錢，顯得局促不安，又有些憂心忡忡。

因為日子舒坦，好些已經做不力活的老大爺老太太在路邊擺著茶攤、棋盤，邊閑聊吃茶邊做些手工活兒，邊掙小錢邊打發時間。他們注意到這隊年輕的陌生人，似乎看出了他們的窘迫，大爺大嬸兒們嘰咕一番，其中長得最面善的一個就主出來，用話和他們招呼了:“哎，后生仔們進城賣東西呀？”

老大爺搖著大芭蕉扇，膝蓋上放著一個穿紅肚兜的小孩兒。紅肚兜嶄新嶄新的，一看就不便宜；那小孩兒白的，胳膊像藕節一樣圓潤 ，也不像是窮人家的小可憐。老爺爺帶孫子，看著就讓人覺得安心，不像是壞人。

玉鶴縣的幾人忐忑不安地商量幾句，由趕車的大伯爺出面。大伯爺堆出皺的笑，拿一口半生不的話回道:“老人家好呀！是啊是啊，我們想進城賣點兒山貨，打幾件過冬的服給娃穿。”

老大爺眼前一亮，帶著伙計們就圍了過來:“我們幫你看看賣的是什麼，告訴你往哪家賣去！城里的商人多了，商好人都有，你們人生地不的，怕被花言巧語的騙了！”

另一個同樣抱孫子的老太太接道:“你們被騙事小，傳出去以為我們青山城出商那就不好了。我麼城里的都是好人，商都是外頭來的，今年生意好做，人忒多了，可不商也多了麼！”

一群自來的老人們湊上來，玉鶴縣的人看著他們中氣十足又穿得鮮，不敢有所阻攔，只得下意識地去遮掩。但是兩千斤糧食哪里好遮掩？幾個老人一就知道了，為首的老大爺十分詫異:“你們是哪個村的，怎麼才來賣糧？我們倉都把夏糧收盡了，該送去山的也送去了，就這兩天功夫要封倉了哩。”

玉鶴人聽出來這不是要搶劫的意思，也沒有報的意思，可以放心了。倒是夏糧收盡即將封倉可不是什麼好消息。府不收糧了，糧行的米價還能穩？

大伯爺支應道:“我們是小南山村的，因家里有事，耽擱了幾天，沒趕上糧行收糧食，只好自己押了來賣。我們這糧，都是白花花的好米，還能賣不？”

“小南山村？”老人們又是一陣嘰咕，把個事嘰咕明白了，老大爺才說:“哦……聽說了，聽說你們那邊幾個大糧行都價得極低，即便趕上了也不能賣他們！得，你們這一趟也是幾百里路，不容易啊！放心好嘍，即便城里的糧行不做人，李老爺肯定是做人的。糧商若是價過了頭，你們去李園后門賣也是一樣的。李園曉得伐？就是李大善人老爺家啊，我跟你們說啊，我們這日子過得好了全靠他老人家憐貧惜弱，不計本幫襯著……”

老人們把李咎一通夸，一半是夸他一半也是炫耀自己日子好過，從可憐的幾個玉鶴縣人上賺足了羨慕，他們才將城里的糧行位置點了，又將李園的位置告訴他們。

大伯爺千恩萬謝，將糧行和李園怎麼走記了下來，又猶猶豫豫地問:“進城的話，一個人幾個錢？我們這不算是商隊吧？聽說商隊錢多哩。”

“喲喲，你們那還收城門稅呢？青山城不收這個，俺們的府只從商行稅都富得流油了，還有那公田里的糧食，白花花淌不完流水一般，還能看的上這幾個小錢？你們能有多錢，能刮下多？真真李大老爺的話說得對，‘蚊子肚里刮脂油’，缺德，缺德得都冒了煙了！”

玉鶴縣人在眾人的同聲中滿不是滋味地進城了，只留下城外的閑人們仍在討論這一行可憐的人，順便高興自己命好，趕上了好好地方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