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三九給何工做完了心理功課,回到后面又勸藥娘:“好姑娘,我知道你委屈了。咱們行走在外,豈有不委屈的?既然擔下了責任,又擺弄了幾千兩上萬兩的產業,些虛名的委屈,又有什麼要呢?凡夫俗子的淺薄,你不要往心里去,更不要因此就埋怨你父親。”
何藥娘搭搭的,說道:“我豈能是為了外人的言三語四自怨自艾?我是為了我爹,一點兒也不懂我的心意。老爺統共只見了我幾次,倒是老爺還諒我們些。那位縣令大人,看著不好說話,終究也沒對咱們的事業說三道四,只有我爹,不分青紅皂白的就來訓斥我。”
趙三九道:“老爺那不是諒咱們,而是老爺手里缺人,不得不拿我們當男子一般對待,恰好應著了咱們的心思。若是在別的事上與老爺起了沖突,老爺才不會搭理咱們的想法呢!至于你說的縣令老爺,我只見了幾面,恍惚記得是極為老的一個老爺,一個老爺與你和悅的,若非他做人本就如此圓,就是有所圖。你自己也當心一些吧。你父親那里,你還是去道歉一聲。老爺常說,任何人關系越近,就越容易有求全之毀,不虞之隙。因為關系親,故對他有更高的期盼。倘若是外人這般指責你,你可也這麼難過?這會兒你爹不知后悔得怎樣呢,你和你爹慪氣,你是做兒的,焉能不心疼你爹。翻過今晚,難道你就不后悔?”
何藥娘被三九一番連消帶打,總算將這事翻過篇去。畢竟臉皮薄些,不像三九曾一度差點死街頭,不能放下要臉面聲譽的想法,之后只得與外人疏遠了。再有各家掌柜、跑來問騾機的訂單排到哪里,何藥娘都拉著一個人一起去面談。
如此謠言倒是漸漸地沒了,做事卻著實的不便,何藥娘一邊咬牙堅持,決不能讓李咎再個人來,即便是爹也不行;一邊打心眼里佩服能把方方面面都擺平的三九——三九比還個爹幫襯呢!
這樣過了一段時間,漸漸地又快到了搶收的時候,莊稼人每天盯著地里的稻子麥子的長況,只等時候到了就要撲上去搶收,接著就要種第二茬作了。
工廠里也放了假,讓工人們可以回家搶收,或者可以加荒山的搶收隊額外掙幾個工錢。
何藥娘趁這個時間理了理工廠的雜務,還要為年底的發展計劃打打草稿。發展計劃關系到能不能當上這個廠長,是一切的重中之重。
就在這個時間節點里,吳書生與何藥娘爹了個意思,想聘娶何藥娘為妻。
何藥娘比吳書生小好幾歲,長相算是個中上之姿,因為野慣了,總做男子打扮,皮也比一般姑娘略黑一些。何藥娘家不過溫飽之家,父親還是工匠,家中只得一個兒,在人們看來是福薄的命。
而吳書生是北方仕宦大族,雖然即將淪為旁支,但這不是還沒有淪為嘛!家里已是富貴,親族眾多,不怕勢單力薄遭人欺負。他自己長得也是一表人才,仙風道骨的十分儒雅,自己考了功名,還當了縣令,還有個做大的祖父,放在京城都可以算是個后起之秀,況且實在地方縣城!便是李咎的行也趕不上吳書生!
吳書生唯一的問題不過是前頭那個未婚妻早逝,似乎有些克妻之嫌,然而誰在乎呢?李老爺的小課堂都說了封建迷信要不得,什麼克啊旺的,都是假的。真不真假不假的不管,總之吳老爺前頭那個都沒過門,現在嫁他都算頭婚,不是繼室,真真是個金婿沒跑。
何工被吳縣令找上門時心里猶自惴惴不安,聽明來意,一時惶恐一時狂喜,恨不得立刻就認了這個婿。只是想起自家閨的格,何工立刻就將這狂喜給去了一半:“老頭子當然是千肯萬肯,承蒙您看得上,是我們家的造化。只是我那閨……老頭子說話不頂用,還得自個兒拿主意。說將來要立個戶,只怕我這里答應下來,轉頭要被丫頭拆了家門。”
吳縣令與何藥娘既然就廠子里的事來往了這半年,當然很清楚何藥娘的格,微笑道:“老先生不反對就好,藥娘的事,我自己去說。想來也不愿意從他人口中得知此事。我尋思終大事,需得先稟告父母知曉才行,是以先與老先生知道,再問我家人的意思,兩邊都無妨了,再與姑娘知曉。”
何工見這麼個造化人辦事如此妥帖,心中極為,簡直覺得自家閨配不上這麼好的一個婿,只盼閨再好些也罷。
那吳書生與何工了口風,回來又和李咎了消息,再往帝京寫得信去稟告祖父和父親此事。
他祖父自是十分不愿,他父親耳朵沒什麼意見,他嫡母倒是十分樂意——正怕公公給這個庶出子尋得高門大戶,讓他得了岳家的助力反欺負到他們嫡母嫡子頭上,現在他自愿討個鄉下農當媳婦,還不得!若非公公臉不好看,拿到信時就想應了來。
吳書生意志堅決,加之何藥娘背后站著的可是李園第一紡織廠,注定要養出怪來的地方,他是勢在必得。他祖父鞭長莫及,也辯不過這個孫子,加之年事已高,恐沒辦法再照拂子孫,又有吳書生的嫡母從旁慫恿,最后只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由著他去了。
兩邊家里都默許了,李咎才約他出來吃酒,在得月樓置辦下的滿滿一桌河海三鮮酒席,正是酒酣耳熱時問他:“我料定你確有幾分喜歡,可是也有幾分是為了紡織廠,所以你一定會同意婚后也繼續掌控紡織廠,同意繼續拋頭面,對不對?”
吳縣令答得也爽快:“對。我有野心,苦無門路。先生就是我的門路,我自然要不計一切手段與先生聯系上了。恰好我也很欣賞何姑娘的野心,上有種視規矩如無的放縱,我很喜歡。這是一舉兩得的事,先生不必懷疑我的居心,我的居心不良,不良在我需要先生帶我一起奔前程。”
李咎倒沒想到他如此直截了當,頭一次一時間接不上話。吳縣令十分桿,倒酒與他了一杯。
“果真如此,你看上的怎麼不是三九?非是我嫌棄藥娘,單論容貌,趙娘子可出得多了。若論關系,也是趙娘子與我更加親近。”
吳縣令道:“先生此言差矣,我看藥娘容甚。俗話說各花各個人眼,牡丹是好,香蘭倒也不差。至于關系……也不能全靠妻子,還得靠我自己將來和你如何攜手共進嘛。趙娘子是好,但是手里的產業,非是我心之所向。幺娘的紡織廠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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