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園對于絕大多數長工短工而言都是天堂，能吃飽飯就很好，菜里有油就很滿足了，李園菜里有床上有褥子，可不就是天堂。

但是對千紅等人而言，李園就顯得有些窮酸。

一路行來，眾人無不在心里可惜李咎將一好好的私家園林，弄得和外頭平頭百姓的屋子一般。

再看了供們挑選的房子，也就勝在可以每人選一間，至于其中的陳設、裝飾，竟十分窮酸，完全比不得金陵的大戶人家。

千紅見眾人均面難言之，恐惹來主家不悅——已經認命了，們就是浮萍逐水流的命，比嫁隨嫁狗隨狗的尋常子還要薄，主家是尤老爺，就穿金戴銀，主家是農夫，那就下田耕作，豈是們自己能做主的？

能在李老爺這里住下，已經比那些命運不濟的姐妹強許多了。

千紅忙第一個開口說道:“我喜歡高一點兒的地方，能看得遠些，我選三樓邊上那個屋子吧。”

幺娘道:“姐姐，每日里上上下下的，三樓會不方便呢。”

千紅不以為意:“我本就是要每天練功的，上樓下樓也算是練步履了。”

有了千紅帶頭，其他孩兒也都隨意挑選了自己的房間。而那兩個男舞者，則在初三他們那棟樓附近住下。

眾人定了屋子，就要收拾行李住下。李園的人將們的行李卸下來放在門前的院子里，各人自行收揀，一時“你拿了我的梳子”“你扯了我的服”，不絕于耳。

正忙碌時，回廊外三九帶著幾個子款款地來了。

幺娘眼前一亮:“趙姐姐，這是老爺新招來的師父們，就住在這邊了，正好和曹姐姐們搭個伴兒呢！”

幺娘所說的“曹姐姐”是染織陳幫忙介紹來的行首曹月琴，們是專管酒宴助興、陪吃喝玩樂的，與最下等的做皮生意的窯姐兒不一樣，但其實也無法保全自己，多都有些風月往來。這兩年年老衰后，日子便艱難了起來。染織陳將李園的意思一說，擔保給錢給吃住，做滿十年給人自由，們便十分愿意了。們平素聽聞李園的傳說，知道李咎不喜歡打人罵人，名聲極好，甚至還約約覺得十年太短。

曹月琴絕擅月琴，才有這個名號。既然是行首，自然年輕時艷冠群芳，備追捧。未嘗沒攢下些家業，只是那里斗得過鴇兒奴。等到沒了恩客，原本對有求必應的鴇兒立刻換了張臉，錢也搶走了，房子也不讓住了，只攆到下房里去打雜，做做些彈曲兒助興的活計為生。既鴇兒轄制，更客人欺辱，還要被年輕貌的同行欺。即便如此，也比其他姐妹強一些。還有最后一點子己，其他姐妹連這點己都沒有。更慘的是有人賣賣藝換錢給家里寄過去，想給父母治病的，卻不料那錢都被送信的、寫信的貪墨了，父母早死了十多年，竟無人告知此事，反而貪起錢來更加大膽了。

因此曹月琴等人，和千紅等不一樣，是打心里喜歡李園的，和一起被李園招來的人也是如此。

千紅見了曹月琴等尤有優越，見了三九卻覺得有十萬分危機。三九既生得如此貌，上又多著一種和李老爺有點相似的氣，令千紅等頓時產生了被比下去的覺。

三九笑瞇瞇的將曹月琴等引薦與千紅，待們互相廝認過，才道:“老爺是個人，大約沒想著和你們說清楚就送了你們過來。不知老爺和你們說過要做什麼了不曾？老爺若是說過了，我就不費這口舌了；老爺若是沒說過，我就悄悄兒地說一聲，省得正式派起活來，兩下里扯得不清楚。”

千紅將曹月琴看了一眼，道:“老爺確實沒說。我們尋思著，左不過就是歌舞助興罷了。聽聞金陵城、錢塘、姑蘇乃至、開封等地都有有人想拜會老爺，連我家——連尤老爺，都想親自來呢。”

“哪有這樣的事，老爺不喜歡做事、吃飯時有人助興，咱們家連酒令都不讓行，況且歌舞？老爺是想攢個新班子，缺好些能教人歌舞的人，于是才請了你們來。”三九說完，又覺得李咎這會兒大約悔不迭。他那里想要這麼多人？能教唱歌、跳舞的，只要有三四個就夠了。這下可好，算上曹行首等人，足足二十個孩兒在這里，能把李咎頭疼死。

三九現在能大約猜到李咎的喜和不喜，確實猜的也沒錯。

送走了千紅們后，李咎馬上挎著個臉，與尤復道:“我只說要人，可沒說要這麼多人。我那戲班子才有多人，要這麼多師父做什麼！”

尤復也不懂尤南還有別的想法，他也莫名其妙著，與李咎兩人一起猜了半天，到底沒頭緒，只得想著或許可以讓擅長音律的幾位將那些十八折二十八折的套戲的曲子先整出來。

戲曲的曲子一般并非新創的，而是在傳唱的曲子上加以演繹。前面在改著杜十娘等幾折短戲，用的青山方言疊的青山民歌排的。后面的大戲《火燒赤壁》《孟麗君》等，再用原曲就顯得過于單調。

和曲子一樣，作套路也要做此打算。現在的作還不是很規范，達不到李咎需要的那種“一個手勢就能固定演繹一個意思”的要求，這里也需要有人加提煉和改編。

李咎算了算早晚這事也要提上日程的，姑且忍了，將教習、改編等幾件事列在紙上，等著們修整好了自己挑活兒干。

戲班子的事李咎只管到了這里，往后他只負責抄本子，其他的事自然有染織陳和黃致他們找來的班主去管。

李咎要的是傳播自己意思的途徑，至于的事，他又不是專業人士，他管這做什麼？遂丟開了手，仍上劉掌柜、王得春和染織陳繼續盤算北邊的生意。

千紅:我看哥哥是個依靠……

李咎: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自己最好。來，干了這碗酒，以后大家就是戰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