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園的第一天,黃舉人收獲非常厚。
這一晚他破例又點起了蠟燭,記錄自己的心得。
他不懂李咎為什麼執意去掉了男的分界,改以力量和技巧作為區分工種的標準。他也不懂為什麼李咎對仆從也是自然的態度,并沒有任何尊位看卑位的彩。李咎對仆從,和對王縣令的態度區別,可能只有他對王縣令會更敬重一些。
這兩件事是有關聯的,李咎是真的沒有尊卑觀念,故而他眼中無他人無自己,無分男老病殘弱。同時李咎又是圓的,為了更好地在世間行走,他會在必要的時刻拿起他自己不喜歡的尊卑觀。
黃致想起了李咎形容的那個桃源“人們未曾知曉人分尊卑貴賤,無論男老,人人相親相,無論老弱婦孺,人人吃飽穿暖,老有所養,有所依”。他還活在那個桃源里啊。
將這條心得記好,黃致又記下了《三國演義》的注音之事,以及養畜牧之事。此外還有小廚房采買的事,黃致大概弄清楚了李園的廚房是怎麼作的,明天他也想試試李咎單點的芋泥夾,此外他自己還想加個銀芽、雪花魚片,得提醒兒和吳雙一說一聲。
明天一早起來先聽聽李咎的課,然后吃飯,下午幫李咎給書注音,順便聽聽李咎預備怎麼教會外面的人背誦拼音。說不得又有什麼好玩的發現。
黃致寫了小一個時辰,到四安靜,上夜的人四走嚴防門戶了,黃致方去小房子里洗漱干凈,換上李咎送來的燕居服躺下。
臨睡前黃致還在想,李咎如果去大都市里開旅館,只怕也能賺得缽滿盆滿,這客房,比他家正房還舒服,還順手,趕明兒一定復制一套去自己家里……
次日清早,黃致從東廂特供的大床上爬起來,不舍地拍了拍床墊:“這玩意好,不知他還有沒有?”
在李園見聞上又記了一筆“寢舒適”,黃致才在書的伺候下洗臉刷牙梳頭穿。
正忙碌著,吳雙一來了。他在門外敲了敲門:“小的給黃老爺問安。我們老爺現在田邊大蘋果樹下活拳腳,命小的來問黃老爺早點擺在哪。”
黃致問道:“你們老爺的早點擺在哪?我和他一起罷。”
吳雙一回道:“老爺一般自己在廚房用早點。老爺吃飯很快,一般只需幾分鐘就好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建議黃致一起。黃致不由得皺了皺眉頭:“這不是好習慣。米飯需得細嚼慢咽才好。你們都不勸諫著主人嗎?”
吳雙一年紀小,憨厚實心眼,一五一十地回道:“我們老爺不喜歡人伺候,一向無人跟著老爺。”
“沒人跟著他?”黃致回憶片刻,確實如此,李咎邊并沒有長隨小廝丫頭,端茶遞水的丫鬟只管端茶遞水,廚房里做飯的也只管做飯,沒人特別負責照顧李咎起居。“你們家老爺……令人驚訝。”
黃致沒想為難自己,于是讓吳雙一帶書前去取早點來,幾人在東廂里吃了,代書按照李園的規矩送去清洗。
黃致自己穿上了春衫,對著懷表的時間,在李園的田地池塘水渠附近轉了轉,瞅著時辰差不離,就和李園休息的人一起來到了上課的正堂。
時間差不多是辰時正點,留在李園的二十來個人,除了上工做園中活計的,其他人都來到了正堂。
上學這個事是強制要求的,但是來上學的人都是自愿的,下到,上到老人,每個人都把自己的手洗得干干凈凈,穿上剛換洗的服,帶著自己的板凳和課本、鉛筆,輕手輕腳地在正堂的前方坐下。
這是最后一批來學發蒙課的,明天的那批學生,就要上后面的容了。
第一堂發蒙課一共分為兩節,第一節語文,就從拼音開始學,,第二節數學,學的是簡單計數和奇數偶數等。在場的人絕大多數都是文盲,連數數都數不到一百的,李咎教了兩次,又讓三九、初三郎等人代過課,對他們的學習基礎已經有了思想準備。
不過話說回來,零基礎的人學全新的知識會更快,白紙總是比黑紙好上一些的。
李咎反手將兩張拼音表在了正堂正前方的黑漆木板上,一個一個教發音,一個一個教書寫,現場教完現場一個個點名出來單獨練習,直到所有人都學會了對照拼音發聲為止。
和現代的拼音表一樣,李咎給每個聲母和韻母都配了常見的圖畫,便于大家聯想記憶。事實證明,這些簡單形象的圖畫,確實能極大地提高大家的閱讀效率。
第一節課只學了“認”,書寫都是課后的功夫,下一次上課第一件事就是默寫。李咎準備先一起教個半年,半年后按照進度進行分班,再往后就是一班二班教三班四班,他自己能省下不事。
黃酒一聲不吭,在正堂后面找了個地方坐下來,靜靜看著李咎一個音一個音地傳授這些仆從念書。
這一批人里只有一個五六歲的孩兒學得快,其他人都磕磕的,一個“aoe iuv”學了快一炷香的時間,那位花甲之年的老人更是突出,盡管他急得直拍腦袋,他還是只學會了念“喔”。
黃致翻開書遞來的課本,課本非常厚,封面上是“識文其一”四個字,帶拼音,估計還會有其二其三。正文里前兩頁是拼音表,后面就是《千字文》、《增廣賢文》和《論語》。課本用的字很大,留白很多,甚至還配了圖畫,空白的地方有前幾個上課的學生做的筆記。有的筆記初見雛形,有的筆記就是一團拼音,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足可見學生之間的差距有多大。
天資差的人,還有一只腳進了棺材的老人,長大后不方便和男子在一起上學的……他們學這些,有什麼意義呢?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這話不假,但是人人都讀書,都想當,都不愿意做低賤的活,世道就能變李咎夢里的“桃源”嗎?黃致困不解,他在隨攜帶的本子上記下此事,以后有空再請李咎解。
到了數學課,黃致就更加困了。算這個東西,他們儒學生也是要學的,但是普通人學它有什麼用呢?就算知道勾三四玄五,能做什麼呢?除了采買人和賬房先生,其他人會數數不就夠用了嗎?數學課本往后翻一翻,黃致自己都看不懂那些符號了,但從習題里能看出來,后面至會出現兔同籠題,這種題目就算是他們科舉學生都只是了了罷了,除了掌管人丁財帛糧草的員,其他人也是一生都用不上……千言萬語匯一句:有必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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