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絮還沒洗漱，瞪著眼在床邊看：

“這麽自覺？”

宋鶯時理著空調被：“幹嘛？你家又沒有第二張床，你不會想讓我睡沙發吧？我不那委屈啊我跟你說。”

舒舒服服躺下，仰臉朝懷絮笑：“你是不是沒跟朋友一起睡過覺啊？”

其實宋鶯時也沒有，但裝得很練，理所當然道：“在同學家過夜很正常的，你適應適應。”

宋鶯時那自信隨意的口吻，像是睡過幾十次。

懷絮沒由來地有點煩這樣，幹脆不吭聲了。

正要轉離開，宋鶯時到枕頭邊的一個黑本子，好奇地搖了搖，禮貌問道：

“這是什麽啊？可以看嗎？”

懷絮頓了頓，想說不可以，但一看宋鶯時都躺床上了，再在這些小細節上抗議也沒用，挫敗道：

“你看吧。”

宋鶯時小心翻開，看了兩頁，噢，沒看懂。

抬頭請教：“這是什麽？”

“歌詞。”

“什麽歌的歌詞？我沒聽過誒，你不聽周傑倫嗎？我喜歡七裏香。”

“我寫的詞。”懷絮簡短道。

宋鶯時驚歎：“你好厲害！”

“你不是沒看懂嗎？”

宋鶯時理直氣壯：“連我都看不懂，一定很厲害。”

懷絮：“……”

宋大小姐真是個邏輯鬼才。

宋鶯時又翻了頁，下擱在本子上，笑道：

“而且，你做什麽事不厲害啊？我相信你，你也要自信。”

懷絮無端不了直白炙熱的視線，偏了偏頭，整個耳廓泛起紅。

宋鶯時看了會兒歌詞本，翻到後麵看到一些音符，更看不懂了，於是妥帖地給懷絮放到床頭櫃上。

低頭玩了會兒手機，見懷絮又拿了床空調被進來，上穿著長袖的睡睡。

宋鶯時看了眼，忽然發現一個從未注意過的點。

好像沒看過懷絮穿子。

在學校們得穿校服，能穿私服的機會很，但寥寥幾次中懷絮都穿的是長。

回憶期間，懷絮把燈關了。

宋鶯時下意識打了個很應景的哈欠，懷絮低聲讓快睡。

宋鶯時道：“我還不困呢，欸，你是不是不穿子啊？”

懷絮道：“為什麽這麽問？”

“還能為什麽，沒見你穿過啊。”

宋鶯時說完，半天沒聽見懷絮再說話，以為懷絮裝睡著不打算回了的時候，聽見道：

“我可能比較奇怪。”

“奇怪？”

“質奇怪。”在黑暗中人好像更容易說出心裏話，懷絮著空茫的天花板道，“今天的事，我去年也遇到過類似的。我不想被這類人看到。”

停了停，眼中劃過一晦暗與厭煩：“很惡心。”

表麵冠楚楚，可就像在看味的小點心，夾雜著不該有的邪惡念，黏在的臉和上，還自以為藏得很好，懷絮隻想吐。

遇到這類男人的頻率之高讓覺得很不正常，但又無法找到緣由，無從解決。

久而久之，的服越來越保守。

沉在心頭的事第一次說出來，本就是一種釋放和解，像是整個都輕了些。

懷絮看了眼宋鶯時的方向，模模糊糊看到個讓安心的廓，輕聲道：

“快睡，明早帶你去吃小籠包。”

之前宋鶯時說想吃。

宋鶯時蹙眉，想說點什麽，又覺得怎麽說都幹的。就算能陪懷絮罵那些傻，懷絮也不見得會開心。

哼了聲。

懷絮好笑道：“你哼什麽？”

宋鶯時：“你不懂。”

在生自己的氣。

不過很快想到不樣的方法：“你以前就是吃了沒朋友的虧，如果你有個好朋友，誰惹你就能幫你打回去，你看還有人敢看你惹你嗎。”

宋鶯時咂了下：“就像魏籽看的小說裏霸道總裁的人，誰敢多看一眼就天涼王破。”

“……”

懷絮無言道：“就是你語文課看的那本？”

“我隻是好奇看了十幾頁，你別打岔。”

宋鶯時蹭過去，兩張枕頭挨得很近，和懷絮的耳朵也挨得很近，笑嘻嘻道：

“我跟你說，你是我的朋友，如果你求我做你最好的朋友，我呢就勉為其難地每次都護著你，形影不離，讓你穿最好看的子。”

懷絮淡淡道：“你是霸總嗎？”

宋鶯時積極推銷自己：“我可以是啊，等我畢業我立刻就是，到時候你就是霸總的閨，也算是霸總的人嘛！”

懷絮覺得宋鶯時好傻，可聽宋鶯時胡說八道，的心髒居然跳好幾下。

一定是被宋鶯時傻到了。

懷絮不想跟說話了，祭出殺：“未來的宋總，再不睡，你早自習前還能起來抄作業嗎。”

宋鶯時：“……”

-

王老師被辭退了。

學校裏的學生很單純，隻知道公告欄裏張了這位老師的過往劣跡，德行有虧，允以開除，離開校園後他的下場沒人知道。

除此之外，還知道了宋鶯時不能惹。

實驗班又換了個理老師，老師，有多年教學資曆的金牌老師，脾氣很好。

學校恢複了風平浪靜。

起初還有點議論，但在接踵而來的期中考麵前大家就沒空睬八卦了，被老師們上了發條專心備考。

期中考後，宋鶯時自告勇幫懷絮搬回課桌，結果一封書從桌裏了出來。

宋鶯時撿起來，臉上寫滿“你居然背著我收別人書”的控訴。

懷絮不知道宋鶯時哪來的立場和底氣指控自己，但沒由來的在這個眼神下有些心虛。

……心虛什麽？

懷絮輕咳一聲，解釋道：“我沒看過，可能是這兩天有人放進去的……”

說著接過信，低頭一看，信封上寫著“致宋鶯時”。

懷絮的萬千心虛立時化了冰，兩指夾著書淡淡看向呆住的宋鶯時：

“宋總，怎麽說？”

當場翻車的宋鶯時懵臉，茫然又委屈：

“你聽我說，我不知道啊……”

看戲的魏籽和趙靈寒深深地懂了。

“們倆現在已經是談個男朋友都要報備的閨了是吧？”

“這就是‘姐妹大過天’？”

“你若折我姐妹翅膀，我定毀你整個天堂。”

“味兒太衝了好姐妹。”

因為給宋鶯時背了次鍋，懷絮英語課專心聽課，無視同桌一次小紙條，三次轉筆擾。

到放學的時候，宋鶯時遞給一個白金信封，用哄人的語氣說：

“別生氣了別生氣了，我給你補償一封，我們扯平了。”

懷絮本來在整理卷子，聞言手下一失控，卷子嘩啦啦得響，有些。

手指了，才出去接過。

信封質很好，典雅致，看了眼宋鶯時，宋鶯時催快看。

懷絮忽然從的坦和期待中明白裏麵不是剛剛想差了的“書”，估計隻是整蠱。

也是，宋鶯時怎麽可能給寫書。

這下子懷絮心毫無波瀾，很快打開。

出乎意料的，不是整蠱，而是邀請函。

宋鶯時笑道：“我生日要到了，特意定在周末，到時候來玩啊。邀請函我第一個給的你，夠意思吧？你必須來。”

滿臉任地發布完命令，又眼道：

“懷絮，你不會不來的吧？”

宋大小姐算是把兼施這套玩得明明白白。

學校很多人都收到了宋鶯時的生日宴邀請，幾乎了有麵子的象征。

下周六，懷絮按照邀請函上的地址時間到了宋宅，被請來招待的侍者迎了進去。

帶著小院子的別墅為了生日宴布置一新，卻沒什麽人，隻有打扮小公主一樣的宋鶯時跑出來，興衝衝地把帶到自己的房間。

“其他人呢？”

“還沒到啊，你的邀請函時間早點。”

宋鶯時回答著，再轉回朝向懷絮時，手中拿了件極其漂亮的白長：

“懷絮，陪我一起穿公主吧！”

懷絮被“公主”三個字刺激到了，下意識搖頭。又不是三歲，還會夢想變話故事中的公主。

宋鶯時蹭到上：“穿嘛，你這麽漂亮，我想看你穿，一定很驚豔，我好想看……”

懷絮抿抿，視線瞥到旁邊的全鏡。

穿著簡單的t恤牛仔，而宋鶯時盛裝打扮，華貴的純白禮服擺散開，綴著細碎花苞，如月下靈。

就好像，兩人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懷絮從來不羨慕旁人的生活，但在飄著玫瑰香氛的這個白日，第一次有了一點點的自慚形穢。

懷絮接過了那條子，讓和宋鶯時看起來更合襯的子，宋鶯時想看穿的子。

當天，隨宋鶯時一齊下樓的懷絮一襲白長，淡妝輕抹，長發披在肩後，鑽石發卡閃爍芒。

十二中的同學從宋鶯時看到懷絮，再從懷絮看到宋鶯時，眼睛都不知道看誰好。

宋鶯時得意了，的同桌就是全天下最好的同桌！最好的朋友就該到所有人的喜歡！

得意了整整一個周末。

直到周一，看到懷絮滿滿一桌的巧克力蛋糕書，宋鶯時立刻垮起個小狗臉，生起自己和懷絮的無名悶氣。

氣鼓鼓地瞪著懷絮。

懷絮好像對此一無所知，轉頭卻往邊送了個東西。宋鶯時下意識吃掉，舌頭了兩下。

檸檬糖的味道散開，酸酸甜甜的。

-

學生時代的日子好像總以考試作為坐標，因而一晃就過了。

懷絮和宋鶯時接越多，無意識間，對彼此的了解和依賴便越深。

比如學校此前有些男生會去藝樓的天臺煙，學校知道後經常讓老師去抓人，天臺反而變得格外清淨，了懷絮的地點。

於是順理章的，天臺了宋鶯時和懷絮兩個人的地點。

一起吹風，看書，鬥，看雲朵在湛藍天空中漫無邊際地飄。

數不清有多次，兩人追逐著從天臺上跑下來，旋轉樓梯像沒有盡頭，任們飛旋。

比如懷絮知道了宋鶯時小小的怪癖。

不是說跑步這條，雖然對懷絮來說，宋鶯時喜歡跑步確實算個怪癖，跑就算了，還非要纏著一起跑，更是讓不能理解。

正兒八經的“怪癖”是指宋鶯時喜歡剝橘子皮，卻不喜歡吃橘子。

一到下雨天，就拎著袋不知道哪買的圓橘子晃晃悠悠進教室。

宋鶯時剝好就分給其他人吃。

第一個給的是懷絮，當時懷絮還不知道這個好，直接說吃飽了不想吃，宋鶯時隨手遞給前桌的生。

聽說有橘子吃，好幾個人都圍過來要，還有不著調的男生喊著“神我也想吃你剝的橘子”衝過來。

宋鶯時還沒往外遞，剛剝出的橘子被懷絮摘了去。

宋鶯時：“咦？”

男生：“咦？”

前桌生：“咦？”

懷絮瞟向他們：“我不能吃？”

所有人：“沒有沒有沒有。”

後來宋鶯時剝的大半橘子都進了懷絮肚子裏。

有一次懷絮看到宋鶯時在校水果攤買橘子，走過去找，聽見宋鶯時道：

“今天買點，三五個就夠啦。”

水果攤姐姐顯然認識：“今天這麽啊？”

宋鶯時認真地點點頭：“我同桌最近上火，橘子不能多吃。”

水果攤姐姐忽然看向懷絮，懷絮趕在招呼之前轉離開，裝作沒聽到。

說不出此時的，可能，就和吃橘子時一樣。

明知自己有意，又告訴自己不必在意。

-

轉眼到了冬天，天氣冷下來，宋鶯時不剝橘子了，改吃烤紅薯。

學校小賣部一到冬天就冒著想讓人往裏鑽的白熱汽，有茶，冰糖雪梨，關東煮，烤腸，泡麵和熱水，還有大大的爐子用來烤紅薯和玉米，簡直是過冬人的天堂。

冬天學校不強製要求大家穿校服，懷絮早就穿上過冬的羽絨服，宋鶯時還在過秋天，各式大小搭配讓每天看起來不是來上學的，而是來走秀的。

宋鶯時覺得懷絮熱，懷絮覺得宋鶯時冷。兩個人一個在秋天，一個在冬天。

但在烤紅薯上，每次都是一人一半。

冬天的s市格外幹燥，而且沒有太，天是慘白的，一點都不好看。

但自習課不想寫作業的時候，坐在窗邊的宋鶯時能撐著腦袋看半小時的慘白天空。

宋鶯時拖長聲音喊懷絮，悠悠道：

“同桌，你說為什麽不下雨呢？”

懷絮邊做選擇題邊道，學著的語調道：

“你說，我的同桌為什麽還沒開始寫卷子呢？”

宋鶯時不理，自顧自道：

“好久沒下雨了。”

“你要祈雨嗎。”

懷絮隨意說著，畢竟宋鶯時不想寫作業的時候，真是什麽都做得出來。

宋鶯時果然驚歎：“好主意啊。”

說著搗鼓起來。

搜了搜方法，覺得都很麻煩，於是決定自創。宋鶯時托腮沉思，看向邊的玻璃，決意利用現有道。

微微起，在玻璃上嗬了口氣。本就泛著層薄薄的水的玻璃登時起了片霧。

宋鶯時用手指慢慢寫了個“雨”字。

寫完拽拽懷絮袖子：

“快看。”

懷絮攥著筆側首看去，宋鶯時一副求表揚的模樣。

可能因為太討喜，連一板一眼的“雨”字都變得可起來。

但懷絮深知宋鶯時誇不得，不然還不得每天祈一遍雨，於是淡淡道：

“一般。”

宋鶯時不服氣，又用手指畫了個不太對稱心：

“加了份我赤誠的心意。”

懷絮被逗笑了。

宋鶯時還是不服氣，眼珠靈地轉了轉，在心旁邊寫上“宋鶯時”和“懷絮”。

因為左邊空不夠，隻好一邊寫一個，兩個名字把心夾在中間。

外麵蒼茫嚴寒，屋溫暖如春。仰頭在白白的霧氣上寫出兩個並列的名字，一筆一劃很認真。

懷絮的笑漸漸收斂，取而代之的是耳朵尖一陣發燙，像火在燒。

宋鶯時回頭，笑著問：“這下呢？”

懷絮張了張口，嗓子好像也燒起來：

“……還好。”

宋鶯時得意非常：“是吧，加了我們兩個的署名，祈雨儀式更完了。”

“……”

就知道。

懷絮麵無表道：“嗯，特別完。”

宋鶯時開心了，低頭乖乖做作業。

懷絮卻失神了好一會兒，靠在椅背上，看著玻璃發呆。

真是沒吃夠教訓，居然對宋鶯時的腦回路仍抱有幻想。雖然並不知道，這份幻想代表什麽，能通往哪裏。

一切好像都朦朦朧朧，就像眼前的玻璃霧氣。

而們是寫在霧氣上的，並排的名字。

們還有一顆小心。

懷絮拿出手機，在宋鶯時不知道的時候，悄悄把們的名字拍下來。

宋鶯時忽然回頭，懷絮差點被抓了個現行：

“懷絮。”

懷絮按著兜裏忙藏起來的手機，像按住自己的心跳：

“怎麽？”

“放學我們去買板栗吧！”

“是不是還想吃關東煮？”

“你怎麽知道？你好厲害！”

“我還知道你不想寫作業。”

“……”

“寫不完不準吃。”

“嚶。”

“寫完明天也陪你去吃。”

“好耶！”

明天，明天，一眼不到頭的學生時代，們還有很多個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