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輕窈很說這麼多話,今日突然一言，令宮妃們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都了心神。

跟太后不一樣，年輕,神頭也足，陛下又一心寵，如今其實也就差了個名份。

雖說不是皇后，也勝似皇后了。

畢竟陛下至今未曾大婚,也未同任何人定過親，一旦蘇輕窈將來能再上一步,就能直接問鼎后位。

對於宮妃們來說,說的話自是比楚淵還要管用，畢竟們都在手底下討生活，若是違背了純貴妃娘娘的意思,指不定落不到好。

有那麼多前車之鑒，就是再不滿蘇輕窈也不敢當面頂撞,表面上看都是老實許多。

這麼一通訓誡下來,偏殿裏便重新恢復安靜，沒人再多言。

沈如心瞥了蘇輕窈一眼,蘇輕窈沖認真點點頭,沈如心便嘆了口氣。

就這麼安靜坐了好一會兒，謝菱菡才重新開口,簡單說了幾件近來聽到的趣聞,偏殿的氣氛這才活潑一些,不如剛才繃。

大約巳時正，楚淵才領著一大群人往慈寧宮行來，蘇輕窈早早得到消息，領著眾妃出了偏殿，候在慈寧宮前院。

楚淵進了慈寧宮，蘇輕窈就領著人沖他行禮，口中稱：「吉年新時，恭請陛下聖安。」

待這一套行完，楚淵便道免禮平，領著們進慈寧宮正殿，給早就等候在的太後娘娘行禮，祝老人家新歲康健。

太后笑瞇瞇接孩子們的朝拜，剛一禮就了起，不讓他多跪。

今日行程張，一行人也不多廢話，給太後行過禮，就直接出慈寧宮上了馬車，往太廟駛去。

待從太廟趕回宮中，剛好金烏當空，楚淵領著眾人在乾清宮開宴。

乾清宮比勤政殿還要大一倍，不似勤政殿那般巧，反而有些古樸大氣之。因著更寬敞，所以人數眾多也坐得下，不過最遠的位置幾乎已經看不到楚淵的面容，但能在此刻陪席，已經是陛下恩寵，沒人會嫌棄自己位置偏僻。

因位份變，蘇輕窈今日坐在太後邊，換沈如心坐在楚淵側。看著對面兩個人誰都不搭理誰，自顧自用膳，就很想笑。

太后見著樂，也往對面看了一眼，對道：「他們兩個打小就不對付，如心丫頭力大無窮，小時候練武場上皇兒還輸給過。」

蘇輕窈眼睛一亮：「真的？」

太后就樂了：「可不是，為了這事皇兒氣得一天沒用膳，第二天開始就給自己多加了一個時辰的武課，發誓要一雪前恥。」

蘇輕窈小聲嘀咕：「陛下估計之後也沒贏過。」

太后又笑：「還真你猜對了，皇兒後來就再也不搭理了。」

這倒是楚淵的格，蘇輕窈猛然聽到楚淵小時候的蠢事，笑得不行。正待想多問太後幾句時，就見楚淵往臉上看了一眼。

蘇輕窈立即坐正，假裝自己沒嘲笑他。

元旦大宴就是要講究熱鬧，要萬象更新，蒸騰向上，因此待宴席過半，便陸續有朝臣上來敬酒。

今日節日隆重，楚淵也不好換茶，只得小半杯小半杯那麼淺酌，不多時便有些微醺。

不過他酒量尚可，倒是沒什麼變化，不過略有些臉紅，目也沒往常那麼銳利，反而溫和不。

就在大家以為今日要歡歡喜喜過去時，之前那個話多的王老大人又上前來，楚淵一看見他就煩，又不能轟他下去，只好沉著臉等他敬酒。

禮部的禮都是老學究，也能對皇家事多幾句，不過大多數還都比較識相，不會在人家家事上做文章，省得最後名聲沒賺到，反而遭嫌，實在得不償失。

禮部這麼多禮大多還算有點腦子，除了這位王老大人。

他仗著自己年紀大，資歷老，幾次三番在宮宴上說三道四，楚淵又不能因此給他撤職，只能這麼忍著。

反正他馬上就要致仕了，楚淵也忍不了多久。

王老大人彷彿並不知道自己遭人嫌棄，他笑瞇瞇上了前來，先給太后和陛下敬酒，然後就在眾人以為他要下去之時，他又站在那不了。

楚淵在心裏罵了一句，也不知他為什麼非要在大年宴上找事，臉上卻也不能表出不耐煩來，簡直心塞。

「王大人可是還有事？」楚淵問。

王老大人這一次是有備而來，他知道後還有閣臣尚書們看著他，因此腰背得很直，顯得底氣十足。

「回稟陛下，臣確實有要事要稟奏。」

楚淵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蘇輕窈就看他的目微微往自己上偏了偏，頓時就明白了，之前臘八節時他被陛下當眾打了臉，心裏頭不痛快，就想給一起打了他臉的蘇輕窈找茬。

不過，蘇輕窈跟楚淵才是一家子，自不會因為他一個外人說三道四而煩悶，所以見他如此，倒也還很平靜。

王老大人等乾清宮裏略安靜片刻，便道：「陛下如今正是春秋鼎盛，大梁又是一派太平盛世，卻至今也無小殿下承歡膝下。老臣每日寢食難安，便是擔憂大梁國祚。」

楚淵知道他要找茬，沒想到居然是找的這個茬，頓時沉下臉來，心裏十分不痛快。

老子有沒有孩子還用你心？管的真寬。

王老大人似乎本沒看到楚淵難看的臉，繼續道：「陛下登基已有四載，宮中主位仍多有空置，老臣以為，後宮空虛才導致陛下子嗣不。」

蘇輕窈也沒想到他居然是念叨這個事，一邊聽一邊想笑，卻也知道現場氣氛嚴肅，努力忍住到了角的笑意。

王老大人這不是扎心，是扎陛下的心呢，他越多廢話，陛下越討厭他。

老頭子太沒有眼了，任誰都救不了他。

他看楚淵不說話，太后也不抬頭，其餘宮妃主位娘娘們沒有一個吭聲的，而蘇輕窈表更是僵，倒是越發有些得意，覺得自己說中了蘇輕窈的心事。

「依老臣之見，陛下應當廣納後宮、雨均沾，才能開枝散葉，延續皇室脈。」

他話音落下，就昂著頭得意站在那，覺得自己一定能為名垂千古的諍臣。

楚淵險些被他氣笑了

他面無表，並不回答王老大人的諍言，反而問道：「聽聞王大人家中有六兒四，孫子輩更是有數十人？」

說起家中兒孫滿堂，王老大人更是開懷：「回稟陛下，是。」

楚淵微微一笑：「按大梁律，其民年四十以上無子者，方聽納妾，違者杖四十。」①

王老大人愣住了。

《大梁律》是大梁初年所設立，當時幾經戰，民不聊生，人口凋敝。為了增擴人口田丁，特地加設此條律法，便是為了貧富和諧。

但經過一百多年的繁衍生息，人口數量重新恢復，許多宦富裕人家便忘此條，坊間妻妾群的比比皆是。

按理說這都不是多大的事，民不舉不究，沒人會去盯著誰家娶了多小妾，但王老大人膝下十來孩兒，顯然不可能是他髮妻一人所生。

宦人家的大夫人也不會樂意幾十年生孩子玩。

楚淵現在拿出這一條說事，就是想告訴王老大人，自己立不正，就別管別人的閑事了。

王老大人被楚淵這麼懟了一句，心裏頓時有些慌張，但這麼多雙眼睛盯著他看，他又不能心慌退，只得著繼續站在那。

「陛下，老臣一心為大梁江山社稷，還請陛下三思，不要因個人而罔顧國祚。」

楚淵都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看他腦子實在非常人所理解，倒也懶得再跟他計較。

見朝臣們都過來，楚淵便放下酒杯，正道：「既然王大人不顧朕的勸阻，那朕也只好下令罰了。念在大人年歲甚高，四十杖便就改為十杖，以示懲戒。今日是元旦，是好日子，等出了元月再行刑吧。」

禮也是言，按理說是不能打的，不過楚淵不為他堂上諫言，而是因他犯了大梁律法，這個十仗已經算是客氣的了。

王老大人臉微微一變，倒是住了：「便是到懲戒，老臣也要把話說清，陛下萬萬不可偏寵於一人啊！」

楚淵的臉豁然而變。

朝臣們見他沉下臉來，都是心驚膽戰，剛有人想起好言相勸，此時也偃旗息鼓，不敢多言了。

這王老頭，實在不識抬舉。

楚淵見朝臣們都老實了，便才開口。

「宮妃皇嗣，都是楚氏自己的事，是朕的家務事，朕想如何便如何，不需要你教朕如何生活，」楚淵頓了頓，道，「朕罰你，是因為你犯大梁律法，不是因為其他。王老大人還是以作則，先修己，貪，再談齊家治國平天下吧。」

王老大人沒想到楚淵會把話說得這麼直白，一張老臉漲得通紅。

楚淵見他不吭聲了，便把目往其餘的朝臣臉上去。

他認真道：「如今四海不平，象叢生，還未見太平盛世，實不是貪花樂時。朕一心朝政，並不覺宮中宮妃人多便是富饒之相，簡單也是福。」

楚淵頓了頓，聲音越發洪亮：「從今年起，停每三年選秀，不再廣納後宮。」

此話一出，滿堂皆驚。

朝臣們再也坐不住，紛紛起：「陛下三思，陛下三思啊。」

楚淵看著他們，目炯炯，似能看破人心。

這些勸阻的人，都是家中有適齡閨秀準備往宮中送的，眼看楚淵堵住了他們的門路，便都急了。

只聽他們七八舌勸誡，看起來頗為苦口婆心，忠心耿耿。

楚淵板著臉，就等他們在那議論，也不說話。

等到大臣們發現自己百說不，這才都安靜下來，沉默地看向楚淵。

楚淵終於開口：「諸位卿一心為朕分憂解難，實在是忠心耿耿，只要大家齊心協力為大梁為百姓謀福祉，在朕看來便是忠臣，是賢能。」

無論有沒有更深一層的姻親關係，陛下都會重用。

楚淵毋須把話都說清，朝臣們便都能聽懂，他們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沖楚淵行禮。

「陛下英明。」

楚淵淡淡看向王老大人：「王卿，你聽懂了嗎？」

王老大人這一次終於啞了，行禮便退了下來。

楚淵重新端起酒杯，敬了朝臣一杯酒，然後便看向蘇輕窈。

他目暖暖，眼中似有萬千。

他在告訴蘇輕窈。

從今以後，唯一人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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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此條參考《大明律》。

王老大人：求領盒飯，不想挨打。

陛下：我覺得不行。

純貴妃娘娘：我也覺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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