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瑜王事,建元四年這一年的小年夜過得很平靜，盛京百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看街道上士兵增多，也都不敢隨意出門。

年底下,卻是比平常還要肅靜安寧。

孩子們都不敢上街肆意玩鬧，被家長拘在家中，哪裏都不能去。

接連十日，紫荊巷、槐花巷、狀元巷等高們大院中,更是人心惶惶。有的人被抓走一去不回,有的則被抄家搜查，一家老小全都下獄,還有的卻閉門扉,任誰來求都無果。

槐花巷，謝府中,雖也是閉門謝客，家中卻也還有些鬧騰。

謝首輔家六小姐的親事黃了，瑜王世子說不得哪天就要斬首示眾,母親害怕被瑜王一家牽連，已經在謝老夫人面前哭了許多回。

謝老夫人平日裏最是慈和，對兒媳婦們也都很和氣,見這樣便也勸了勸,卻不想是如何也不能安心。

謝首輔這些日子不在家,已經在文淵閣住了許久,如今家裏人說話四夫人不聽,謝老夫人被吵得頭痛，終於說了一句重話。

「你若再鬧，那六丫頭這輩子便不用嫁人了，送去庵里當姑子，保準安安穩穩的。」

四夫人被這麼一噎，頓時不敢哭了，卻還是問：「早先時候家裏給六丫頭安排這門親事，不就是為了父親前程，如今家裏前程也有了，大丫頭的嬪位也有了，怎麼到我們六丫頭，竟是不願意再管了？」

這麼念叨著，又悲從中來，覺得自家遭了大難，都是被家裏坑害的。

這話說得太誅心，謝老夫人再是慈和，這會兒也都笑不出來，沉著臉不再多言。

其他三個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還是謝菱菡的親娘大夫人勸了一句：「四弟妹，娘娘已經來了信，家中行言，保準無事，你不用太過擔心。」

四夫人不肯聽，這就要嚎啕大哭。

偏就在這時，謝首輔一腳踏進榮安堂，皺眉訓斥：「吵什麼？」

謝家家大業大，人口不多不，老夫人永遠高坐榮安堂，公中都是大夫人打理，輕易鬧不到老夫人面前。

媳婦們不太怕老夫人，卻是各個都不敢在謝首輔面前說三道四，見了他大多跟老鼠見了貓似的，除了大夫人都不怎麼敢吭聲。

此刻見謝首輔突然歸家，幾個夫人都有些慌張，四夫人更是直接把眼淚憋了回去，老老實實站起來給謝首輔請安。

老夫人要起來，謝首輔沖擺擺手，走過來坐到邊。

「大清早的，上你們母親這裏鬧什麼？」

謝首輔這些天忙得腳不沾地，都沒怎麼合過眼，回家就聽這一屋遭事，更是心煩意，口氣就不太好。

老夫人見他眼下發青，關心道：「老爺可是忙完了？這幾日趕歇歇吧。」

謝首輔嘆了口氣，拍了拍的手，卻沒多言。

他的目在四個兒媳婦面上掃過，最後落到四夫人臉上：「寧嬪娘娘既然已經派人送信，自當要聽娘娘的，說無妨便就無妨，你們都老實留在家裏，等過了這個年便能鬆快些。」

他這句話，直接給兒媳婦們吃了一顆定心丸，只要謝家不倒，們就不用就太過慌張。

於是大夫人便起行禮：「是。」

謝首輔又看了一眼四夫人：「六丫頭的事我自有安排，如果你再不懂事，就把六丫頭記到大房，好了，你們都退下吧。」

謝首輔一錘定音，兒媳們不敢再多言，全部退了出去。

等人都走了，謝首輔才鬆懈下來，一下子躺倒在炕床上。

他這把年紀人了，苦熬十來天已經是極限，這會兒兒媳婦們都走了，他立即就要睡過去。

謝老夫人見他如此，便要扶著他進臥室去歇下。

趁著自己還沒睡著，謝首輔握住的手，低聲待：「如今外面不太平，這個年不要大辦。回頭你讓老大出去採買糧油，把明年開春前的糧食都買回來。」

謝老夫人心中一凜，手都有些抖了：「可是要有什麼大事？」

謝首輔不便多言，卻是安一句：「沒事，咱們家不會有事的。」

謝老夫人嘆了口氣：「這世道啊，才好過多年？」

「也就這兩年了，」謝首輔低聲道，「等這兩年過去，以後便就都會是太平盛世。」

此刻的蘇輕窈，正跟謝菱菡一起辦小年宴的事，一邊列單子一邊聽念叨。

謝菱菡就道：「我那個四嬸真是蠢，眼看這一次我們家都要屹立不倒了，還在那作妖，當時這一門親事是自己求來的，現在就一字不提，非要賴我祖父上。」

蘇輕窈笑道：「這樣的人多了去了。」

「要不是我那六妹妹是個好的，我都懶得管家的事，」謝菱菡嘆了口氣，「憑什麼子就一定要嫁人呢？」

蘇輕窈不知道，也沒辦法回答，只說：「讓家裏人都老實些吧，眼看就……」

謝菱菡點點頭：「我知道的，便是我不說，我祖父祖母也會管，不會讓他們隨便鬧騰。」

蘇輕窈道：「邢家還那樣子？」

「可不是，邢閣老是個老古董，兩個兒涉及謀逆大案，他自己是沒臉再在文淵待了，上折陳請陛下恩準致仕，陛下當然沒準。」

現在朝中正是缺人的時候，邢閣老要是再走了，祖父還不得累死。

蘇輕窈道：「以邢閣老那子，指不定上吊的心都有了。自己忠心耿耿這麼多年，結果兩個兒拖後，倒是做下這等大不敬之事，讓他何以堪。」

謝菱菡冷笑：「要怪，就怪他沒好好教養兒。」

兩人說了會兒話，謝菱菡才問：「邢家那兩個，如何了？」

這事牽扯邢家臉面，邢閣老雖然幾次三番請辭，但楚淵都下批，因此他還是文淵閣大學士，沒人敢在他面前說三道四。

但邢家有倆個兒下了獄，這事大家還是知道的，不過沒人當面說罷了。

因為兩人都是進的慎刑司，外人也打聽不出個所以然來，就連謝菱菡也不清楚後續，只能來問蘇輕窈。

蘇輕窈便揮退眾人，對道：「邢八小姐不如邢子怡膽子大，進去慎刑司沒幾天就生了惡疾，昨日王大伴過來稟報，說是已經去了。」

謝菱菡一愣：「已經過世了？這也太快了。」

蘇輕窈淡淡道：「們都不把謀逆當一回事，就應當早早想到事發之後的下場，慎刑司是什麼地方？大獄又是什麼地方？進去不死也要層皮，更何況是沒什麼見識的閨閣。」

蘇輕窈也算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了，說這些話很淡然，謝菱菡畢竟不如有過兩輩子經歷，聽說邢八小姐走了，不由有些唏噓。

「也不知道圖什麼。」

蘇輕窈道：「逝者已逝，旁人再問也無從可知，現在慎刑司里還剩下邢子怡，你看就著不肯死。」

邢子怡比邢八小姐涉事更深，一旦案子提審完，就會被死，不會留到年後。

想到曾經害過自己，謝菱菡就覺得解氣：「倒是撐住了。」

蘇輕窈道：「就剩一口氣，都要憋住，瑜王世子不死，不會甘心的。」

邢子怡被瑜王世子坑得這麼慘，現在便是心如死灰，也是無論如何也不肯死的。哪天瑜王世子先斬首示眾，才會松下那一口氣，不再苦苦煎熬。

瑜王世子一日不死，就要撐過一日，輕易不肯認輸。

兩個人說了會兒閑話，就又開始忙起來，待晚上楚淵回來，就看蘇輕窈還在那對摺子。

楚淵換過裳，過來坐到邊：「貴妃娘娘，事是忙不完的，該歇歇了。」

蘇輕窈抬頭看過來，見他今日神輕鬆，還帶著些許笑意，不由問：「可是有什麼好事？」

楚淵湊到耳邊，低聲道：「瑜王妃自盡了。」

蘇輕窈十分詫異，道：「憑瑜王妃的子，我本以為到了最後一刻都不會認錯，怎麼竟是自盡了？」

楚淵往後一倒，懶散躺在貴妃榻上，道：「你想不到，朕也想不到，在大獄這麼多天，每天就只一個人上躥下跳，如果不是鐵鏈子攔著，牢房都能拆了。」

蘇輕窈道：「是啊，上次我去的時候，隔著很遠都能聽到那嗓子，可有勁兒了。」

楚淵道：「獄差也是如此以為，對的監管便沒那麼嚴苛，覺得也鬧不出什麼花樣來。但誰都沒想到，竟不知瑜王已經自刎了。」

蘇輕窈張張，還是沒說出話來。

瑜王妃會自盡，竟是因為瑜王？

「我以為……同瑜王沒什麼深厚，不過做為瑜王妃能作威作福，這才對瑜王要求那麼多，看管得那麼嚴。」

雖然瑜王不是很聽的就是了，瑜王這種人，一看就表裏不一，在外面裝得儒雅和氣又懼，回家指不定如何。

蘇輕窈對楚淵道：「所以是獄差說了？」

楚淵雖然很煩瑜王一家，但說起這事，也是有些唏噓的。

「獄差閑聊時說了幾句，瑜王妃聽見了，當天晚上了關押的老嬤嬤的腰帶，自己在柵欄上自盡了。」

「倒是一心為瑜王。」楚淵道。

瑜王妃一死，就不會再牽扯瑜王妃娘家，娘家早些年就回了老家，倒確實對此事一無所知。

楚淵長舒口氣：「就只剩楚澤了。」

蘇輕窈見他幾乎就要睡著，取了被子給他蓋上：「陛下休息一會兒吧。」

三日後，瑜王謀反案結案。

涉案最深的瑜王世子、瑜王屬以及瑜王府軍都督問斬，其餘朝臣親眷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這一場本來波及甚廣的謀反案，便就如此平靜地過去。

慎刑司中，邢子怡也終於咽下最後一口氣。

轉眼，就到了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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