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許娉婷驟然離世,任誰都想不到。

前些時候才說重病不愈，轉去皇覺寺修養，怎知最後還是沒有養好，還是英年早逝。

陛下仁德,不僅讓剛被封為純貴妃的蘇輕窈專門給嘉皇貴妃治喪，還特地準許許家掛白，以表哀思。

同時，他又格外恩準悲痛萬分的兵部許尚書一月喪假,許他回家為兒守喪，不用再顧念朝中事,而兵部暫時便由侍郎大人主持工作。

這麼一安排,算是給足了許家臉面，倒也盡顯陛下仁慈民之風範。

此時宮中，因太后尚且建在,皇貴妃娘娘靈柩無法停靈於宮中，只得在皇覺寺短暫停靈,待楚淵的茂陵皇貴妃圓寢建,才能出殯安葬。

蘇輕窈被委任主持治喪事宜，倒是格外認真,特地吩咐尚宮局好好配合映冬姑姑,務必把緋煙宮皇貴妃娘娘收拾妥當。一部分要跟隨皇貴妃下葬，另一部分則賞賜給許家,好讓許家父母有個念想。

就這麼趕慢趕忙了三日,終於把治喪事宜料理妥當,蘇輕窈閑了下來，卻總是心口發悶，時常就要想起許娉婷的音容笑貌。

楚淵見夜裏都睡不好覺，卻也沒什麼好辦法，只得趁著去給太后請安的時候問一問母后。

太后往常就知道蘇輕窈是個心的人，未曾想到會為許娉婷之事如此難過，驚訝之於，思及蘇輕窈子，到也覺得在理之中。

嘆了口氣：「輕窈這丫頭至純至，是個最純粹不過的人。心，喜歡誰就要對誰好，如今瞧著皇貴妃早早離世，心裏頭不痛快，難過不得疏解也在理之中。」

「若不難過，我還要意外，」太后看著兒子滿面愁容，倒是覺得好笑，「你啊，一遇到輕窈的事就抓瞎，竟還來問母后。」

有些事楚淵不好跟太后講，他知道蘇輕窈如此多半是因為愧疚，或許因為賢妃猝然離世，令對曾經和現在越發茫然，一直堅定的信念也都有所搖，才如此輾轉反側。

不過被太后這麼一笑話，楚淵也有點不好意思，可他確實不知如今景要如何理。

「母后還是別笑話兒子了，兒子這是哄也哄了，勸也勸了，當著兒子的面答應的好好的，背地裏還要掉眼淚。那大姑姑急得不行，生怕哭病了，竟還來讓朕再想辦法。」

楚淵說到這，不由嘆了口氣：「也真是人人都為心。」

太后聽他如此念叨，臉上笑容卻更深。

以前這兒子哪裏都好，就是了些人氣，在面前還好些，在外人面前雖沒那麼凌厲嚇人，卻真的沒多人味。

那時候他只是把人生過皇帝，至於自己如何，他從來都沒想過，也沒顧慮過。

如今有了蘇輕窈，一切便大不相同。他會為了憂心、為難過、為著急上火，為茶飯不思。

他漸漸有了喜怒哀樂，也漸漸有了人氣。

現在的他才算是一個人，一個名楚淵的人，而不是單薄的建元帝。

太后便道：「瞧著你們倆這麼好，母后也放心了，這事好辦得很。」

楚淵抬頭看向太后，見一臉篤定，不由也跟著放下心神。

在他心裏，母后厲害著呢，就沒有母后辦不的事。

太後點了點桌上的宮務折，道：「只要忙起來，就沒那麼多心思哀傷了，待這段日子過去，一切就都能好起來。」

楚淵微微一愣，隨即面喜：「母后所言甚是，是朕太過心急，太糊塗了。」

太后笑笑：「立輕窈為貴妃時，你怎麼不想加上一句統攝後宮事？若是那會兒就加上，現在指不定如何，還用過來請示我？」

楚淵道：「當時朕只不過是詐詐瑜王，想著貴妃這個封號已經足夠惹眼，倒是沒想到這一層。」

「你這次還是衝了，以後做事務必要周全，」太后說了他一句，「若是你提前先鋪墊鋪墊，當日也不至於鬧那麼一場，還要驚馮太傅。」

楚淵卻不甚在意：「結果又沒任何改變，費那麼多事做什麼？到頭來還不是殊途同歸。」

太后白他一眼，懶得跟他廢話。

「行了行了，你快回去吧，別耽誤我打葉子牌。」

楚淵看母親一臉不耐煩，有些哭笑不得，行過禮就退了出來，想著一會兒也沒什麼大事，便待婁渡洲：「去取摺子，直接回景玉宮。」

待進了景玉宮，楚淵就看蘇輕窈又坐在那發獃。

楚淵頓了頓，想好要說什麼，才進了寢殿。

蘇輕窈還沒發現他回來，只坐在那有一下沒一下地繡花，那帕子被繡得七八糟，很是不能看。

楚淵輕咳一聲，蘇輕窈才回過神，忙道：「陛下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他眼睛一轉，道：「唉，朕聽聞母后最近略有些氣悶，忙過去瞧了瞧，見母后沒有大礙，便懶得再折騰，直接回來了。」

蘇輕窈一聽太后病了，很是嚇了一跳，不由有些著急。

「娘娘這是怎麼了？上回請安還好好的，怎麼轉眼就病了？陛下可是了太醫？太醫怎麼說？」

楚淵蘇輕窈這一連串問題問得頭痛，不過他什麼風浪沒見過，此刻便是胡扯也能扯得有板有眼，一點破綻都不留。

「你不用擔心，母后沒有大礙。最近地龍燒得熱，才略有些氣悶，略吃些清熱解毒的膳食便能好，都不需要用藥。」

楚淵如此笑著說，還給羅遇丟了個眼神。

羅遇當即就明白過來，趁著婁渡洲過來換班，又匆匆趕去慈寧宮給太后請安，把楚淵編的這個開頭給太后說清。

且不提太后聽到這都氣笑了，只說眼下楚淵給蘇輕窈解釋完，蘇輕窈便鬆了口氣，不如剛才那般慌張。

楚淵見冷靜下來，便道：「母后如今年紀也大了，宮務繁重，每日都很疲累，今日就跟朕商議，看看能不能把宮務到你手上，也好輕鬆輕鬆。」

蘇輕窈微微一愣，張了張，卻又不知道要說什麼。

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是應該點頭還是搖頭，於是就抬起頭，眼看著楚淵。

楚淵沖溫和一笑，握住的手：「你別怕，有太后還有尚宮局那麼多姑姑，便是你瞎胡鬧，宮中也出不了子。」

蘇輕窈還是看著他不說話，顯然有些猶豫。

楚淵道：「寶兒，以後宮中的事總要全部到你手中，原本母后想著慢慢來，怕你一下子忙不過來。但你也看到了，母後為國為朕心那麼多年，朕想讓早些休息，不要再如此辛苦。」

他這話倒是說進蘇輕窈心坎上，見他一臉鄭重，便也心了：「好，若能為娘娘分憂解難是我的大福氣，我一定好好努力，不讓娘娘失。」

楚淵長舒口氣：「宮務接到手中你就不能反悔了，可想清楚？」

蘇輕窈點點頭：「想清楚了，前幾次的事我能做好，其他的事也不會差。再說，萬一實在焦頭爛額，不是還有陛下嗎？」

楚淵被反問一句，失笑道：「你啊。」

此事說完，楚淵便道：「既然提前到你手上，那今年小年、除夕、新年三次年宴就都要靠你了，近來還有宮妃搬宮、使臣宮朝拜等事宜，你且一樣一樣接到手裏，等忙完這個新年，你就能適應下來。」

蘇輕窈嘆了口氣：「我怎麼覺得給自己找了這麼多事。」

楚淵看臉上恢復了些，也比前幾日更神一些，不由在心裏嘆：姜還是老的辣。

次日，楚淵親自下聖旨，道純貴妃忠心仁孝，聰慧機敏，即日起統攝後宮事，令貴妃輔理。

朝臣們經過臘八節那一遭，聰明的早就看明白陛下的下一步作，也都有了心理準備，因此今日這道聖旨一出，大多數都還很淡然，沒人說閑話。

只有那麼幾個頭腦不清醒的要說幾句陛下太過偏寵純貴妃，卻也不敢說到大殿上給陛下聽。

因此，蘇輕窈接管後宮宮務的事就這麼平平淡淡過去了。

蘇輕窈倒是不怎麼心這事，反正還有沈如心和謝菱菡，再不濟還有樂水姑姑，多難辦的事都有舊例，完全不需要驚慌失措。

所以這日在聖旨下發之前，就早早離開景玉宮，竟是去慈寧宮看太後去了。

太后倒是沒想這麼早便來，有些稀奇：「怎麼過來了？可是有事？」

蘇輕窈認真看了看太後面，見面紅潤，氣盈，不由鬆了口氣：「陛下說娘娘悶氣短，臣妾擔憂了一個晚上，早起便趕著過來打攪娘娘，娘娘可是好些了？」

太后被蘇輕窈問的一愣，隨即想起羅遇昨日跟打過草稿，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原來這傻丫頭竟是當了真，早起眼過來看，生怕也病了。

倒也是心地純善，許是經歷過許娉婷那一遭被嚇著，對格外重視起來。

太后沖招了招手，讓來到自己邊，攙扶著自己一路往花園行去。

冬日的花園自是沒什麼好看的，但太后卻也喜歡逛這個時候的小花園。

「你看，現在百花凋敝，樹木枯黃，是不是覺得一派枯槁，沒什麼好看的？」太后道。

蘇輕窈也不在意太后沒回答的問題，只點點頭：「是啊，冬日總令人覺得苦寒。」

太后卻笑了：「在我看來，四季各有各的，春夏秋冬皆是天時，只有苦寒的冬日過去，才有朝氣蓬的新春不是？」

蘇輕窈認真聽著太后的話，末了低下頭，輕輕掉眼角晶瑩的淚珠。

「娘娘，我都知道的，我也明白了，」蘇輕窈對太后道，「我會放寬心，不會讓自己固執活在過去，一味為發生的事糾結。」

太后就笑了：「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不用我多說什麼。」

「人啊，得向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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