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消息是什麼,楚淵沒說,蘇輕窈也不必問。

從寢殿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暈乎乎的,彷彿還在夢裏未醒。

柳沁小心翼翼攙扶著,因著還在乾元宮，不敢多，等進了石榴殿只剩們兩個，柳沁才問：「小主可是怎麼了？難道陛下那……？」

蘇輕窈搖了搖頭,突然咧笑出聲來。

好生笑了一會兒，看到柳沁驚詫的眼神才收住,便用極小的聲音道：「柳沁，咱們要搬家了。」

柳沁的眼睛立即就亮了。

「真的？」

蘇輕窈含笑道：「真的！陛下親口所言，應當不會有錯。」

柳沁這才笑了：「陛下真好。」

「是啊,陛下確實是頂好的人！」蘇輕窈道。

說話工夫,早膳便來了,蘇輕窈一看，今日竟還有一小碗八珍面。柳沁給端到面前，一濃郁的香味撲面而來，裏面似放了火和香菇，讓人聞之食指大。

蘇輕窈痛快用了一碗面，又用了些小蒸點，便差不多飽了。

待回宮時,後面自又跟了連串的賞賜。

蘇輕窈認真想了想,也不知自己今日表現哪裏了陛下的眼,竟是惹得他龍心大悅，給了這麼重的厚賞。

就這麼左思右想一個早上，蘇輕窈也未曾想明白，最後只得跟柳沁嘆：「咱們這位陛下心思實在不好猜，昨日哪裏好哪裏不好，我自己也無法評說，以後想效仿也沒個章程。」

柳沁卻很會開解，只說一句：「小主可先想，若是咱們能搬了，要帶什麼不帶什麼？提前準備著，也不會手忙腳。」

原從選侍做到才人，不過從對面搬到這裏，一共也就幾步路的距離，搬家很省事。

若是搬去別的宮室，就有些麻煩了，不僅要提前跟東六宮角房那車，還得使銀子請幾個雜役小黃門，若是們三個宮，實在是搬不了這麼些家什。

一說起正事，蘇輕窈便不再胡思想，轉頭盤算起來。陛下和太后的賞賜，自己的己都要帶，柳沁說的其實是這一屋子的傢，因著都是尚宮局新添置的，樣子也很新，若是喜歡也可帶去，便就不用尚宮局再額外添置。

心裏裝了事，蘇輕窈就想不起其他來。待用完午膳午歇起來，剛想把屋裏的傢都瞧一遍，前頭便來了人。

如今在宮中十分惹眼，大凡有眼的宮黃門到了碧雲宮東側殿門前，都不會大呼小，有事都是同守門的桃紅柳綠稟報，也自是比以前清靜許多。

這會兒正吃陛下剛賞賜的茉莉花茶，桃紅便靜悄悄進來，低聲說：「小主，慈寧宮來人，道太後娘娘召見小主。」

因暑熱病中，蘇輕窈許久未曾去慈寧宮中看太后，這麼一耽擱，也有小半月未曾見。原本想下次請安后再去慈寧宮結太后，豈料太后今日就了。

無論是做什麼去，蘇輕窈心裏頭都很歡快，這意味著太后沒忘了這個人。

蘇輕窈忙放下茶杯，一邊柳綠給取那藕荷的寬袖斜襟衫，一邊讓柳沁把妝奩中的白玉梳取出，讓給自己盤一個飛仙髻。

柳沁手腳利落，柳綠也很快熨平裳，待這麼一素凈安然的裝點打扮完，也不過剛過去兩刻工夫。

蘇輕窈被柳沁扶著出了房門，抬頭就見眼的桃蕊。

小宮人長了一張喜慶面容，一見蘇輕窈便笑，讓人看了便心裏舒坦：「給小主請安，小主大吉。」

蘇輕窈讓起，道：「許久未見，咱們倒是有緣分。」

桃蕊很是機靈，或許是因為第三次見，也或許是因為實在紅火，竟親自湊上前來攙扶住蘇輕窈，跟柳沁一左一右陪在邊。

「小主瞧著氣更好些，娘娘前些日子還擔心呢，特地過問過幾回。」桃蕊接過柳綠遞過來的油紙傘，給蘇輕窈打在頭頂。

一行三人便往外走，行至側門前，蘇輕窈便瞧見荷嬤嬤正坐在小門房裏吃果兒。

蘇輕窈本就同關係融洽，再者之前太后病那一回，滿宮裏無一人知曉，貴妃宜妃們都沒打聽出大概，可荷嬤嬤卻提前告訴了蘇輕窈。

從哪裏知道，怎麼知道的蘇輕窈無從得知，卻也知道這個好收下，便要越發客氣。

人之事，不過你來我往，有去有回才能盤出人味來。

是以今日見，等荷嬤嬤沖行過禮，蘇輕窈便笑瞇瞇說道：「剛得了些好茶，正想取了給嬤嬤吃，這夏日最是消暑。」

荷嬤嬤也笑，一口白牙倒是還很周整。

「小主心慈，老臣便厚收下，也好沾小主一分福氣。」

桃蕊沒聽說過荷嬤嬤這號人，但見蘇輕窈對這麼客氣，便也跟著福了福，待出了碧雲宮，桃蕊才笑道：「小主真是難得的和氣人。」

蘇輕窈沒解釋，只說：「嬤嬤年紀大了，是老人家。」

宮中年老的宮和姑姑都可稱呼嬤嬤，能在碧雲宮看門，想必是打理整個碧雲宮的大嬤嬤，以前定也是姑姑。

剛才匆匆一瞥，桃蕊瞧見臉頰兩側的耳檔墜有珊瑚珠，顯然是以前得賞，肯定也不是個普通人，倒是很不顯山水。

桃蕊心裏有了揣測，卻沒多言，只說：「小主心慈。」

幾人走了一會兒，轉頭邁慈寧宮前的長壽巷，蘇輕窈才輕聲問：「娘娘近來可好？」

桃蕊笑：「娘娘自是很好。」

蘇輕窈便安下心來，道：「那便好。」

不多時便來到慈寧宮門前，守門的小宮一見桃蕊就姐姐，轉頭瞧見蘇輕窈，又趕行禮，匆匆進去通報。

些許時日不曾來，慈寧宮的人卻一都未變。

蘇輕窈心裏略放鬆，待跟著桃蕊一路進了清涼殿，抬頭就瞧見太后坐在那琴。

太后如今不過剛過不之年，瞧著卻並不顯老，一頭烏髮漂亮順，鬆鬆系在腦後。只見纖纖玉手清彈，撥琴弦，空靈之音便回在清涼殿，鑽耳中。

蘇輕窈一下子就被這飄渺仙音折服，不由呆立門口，屏氣凝神聆聽起來。

太后演奏的是《平沙落雁》，中間轉音似有變調，卻依然人。

待一曲終了，桃蕊在邊上提醒一句，蘇輕窈才如恍然大悟一般，抬頭看向太后。

太后坐在那，正含笑看著。

蘇輕窈臉上一紅，小步踏殿中，行至太後面前：「給娘娘請安，娘娘大吉。」

太后倒是很和藹，指了指面前的藤椅讓蘇輕窈坐下，這才接過宮人送過來的溫帕子，一邊凈手一邊道：「瞧你這樣，便可知大好了。」

蘇輕窈頷首道：「是，妾已然大好，勞娘娘關心，是妾的罪過。」

太后擺擺手，讓人把琴收下去，宮人便呈了茶點上來。也不知是不是太后特地吩咐，宮人還特地呈上來兩碗銀耳蓮子羹，放在琉璃碗中，顯得晶瑩剔。

「哪裏有什麼罪過。」太后笑笑，一起吃。

之前伺候太后時，蘇輕窈大概知道太后的習慣，用起蓮子羹時也不多言，只安靜吃。

等這一碗羹用完，太后了，蘇輕窈便忙坐正，老老實實等太后說話。

太后見這樣，心裏倒是滿意的，想了想，卻還是把早先想的話說給聽。宮裏這些宮妃，至今日確實最喜歡蘇輕窈。

、懂事、穩重、大方，除此之外，還聰慧機敏，許多事不用說就能明白，很是讓人省心。

但無論如何，畢竟只是個剛剛十七的小姑娘。

若是尋常的母親，定不會為兒子這般心，但楚淵實在太過特殊，太後為了他自是什麼都肯做，便是來開導一個才人，也不是不能。

太后見蘇輕窈姿態優雅坐在那，最終還是道：「輕窈，我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

這個開場白，人聽了心中一。

蘇輕窈心裏漫上說不清道不明的惶恐，道：「多謝娘娘誇讚。」

能這麼說，就表示聽懂了自己的意思，太后頓了頓，面容卻是嚴肅起來：「好孩子，你瞧這園中芳草，正是奼紫嫣紅時。一年中最景緻，不過於此。」

跟著太后的手指，蘇輕窈往慈寧宮的小花園裏去，只見這會兒牡丹已經凋零，紫薇、木槿、仙、菡萏卻都競相綻放，帶來滿園香意濃。

蘇輕窈輕聲道：「綠樹濃夏日長，樓臺倒影池塘。水晶簾微風起，滿架薔薇一院香。」①

太后倒是不曾想竟起詩來，頓了頓，卻是輕聲笑笑。

「奼紫嫣紅夏日之後，便是金收秋日，秋日之後便是白雪皚皚的冬日。」太后慢慢說道，「春生、夏長、秋收、冬藏，四季更迭，才是一年始終。」

蘇輕窈聽著太后和的嗓音，一顆心也跟著沉靜下來。

到了現在，已經全然明白了太后的意思。

太后在告訴，眼前夏日雖好，繁盛茂，卻早晚有結束的一天。秋日會來，冬日也不會遠。一年四季便是這樣更迭，人也是一樣的。

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

沒有誰能長盛不衰，也沒有人能一直隆寵不斷，早晚有一天，會有一個更合適的人代替現在的，為下一個「蘇才人」。

太後跟先帝可謂「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然而十五便宮，親眼見證過厲平帝後宮的興衰榮辱，見證過那些太妃們的悲歡離合，許多事，都很明白。

如今蘇輕窈烈火澆油，花團錦簇，紅火得就如同這炎炎夏日，讓人恍惚之間，看不到自己的影子。

但這一切俱如空中樓閣，虛幻不清。

蘇輕窈起跪下，十分恭謹給太後行過大禮。

「太后肺腑之言，妾記於心，此生不。」

這麼說著的時候，心裏一片平靜。

羽漂浮在湖面上，卻飄飄，始終未曾落下。

的那深海一樣的心湖，到底不曾泛起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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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山亭夏日》唐代：高駢

陛下：這一章，看得朕難過。

蘇才人：就該你難過！

陛下：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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