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兩人打量著四周的時候，一個清瘦的中年男人從林深走了出來。

他沿著山道前行，來到山門，看了一眼魏序，輕聲道：“見過魏先生。”

魏序如今已經踏足忘憂境界，不管如何，都是需要尊重的，哪怕是劍氣山，也絕不例外。

魏序微微點頭，有些笑意。

這一次上山他們是來求劍的，姿態自然要放低一些。

“這位便是謝道友？”

中年男人看著謝南渡，不等謝南渡回答，便稱贊道：“的確是一柄好劍。”

在他們這幫鑄劍師眼里，天底下的萬事萬，其實都可以是劍，他們是鑄劍的，眼極好，尤其是對于劍修，有著極為準的認知，所以他一眼看去，便知道眼前的謝南渡是一柄極好的劍。

謝南渡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看著那人。

的來意，想來這位中年男人早已經知曉。

中年男人說道：“山主想和謝道友見一面。”

魏序微微一怔，他自然知曉那位山主便是鼎鼎大名的楊夫人，是天底下最厲害的鑄劍師。

于是他看了謝南渡一眼。

謝南渡點了點頭。

“魏先生稍候，但實際上魏先生既然不是劍修，不上山也不是什麼大事。”

這句話看起來很友好，但實際上很直。

劍修們的子很直，這些鑄劍的鑄劍師，看起來也不遑多讓。

魏序沒有多說，轉便朝著山下走去。

謝南渡則是跟著那人朝著山中走去。

楊夫人在劍池外等著。

謝南渡來到了這里，有些失神。

眼前的景象，是一個極大極大的池子，在那些池子里，有無數柄劍立在其中，劍氣森森，劍意盎然。

這便是劍氣山的劍池，有著無數的飛劍。

這讓任何一個劍修來到這里，只怕都會心神搖曳。

這滿池飛劍，誰又能不心？

謝南渡有些沉默，然后便知到了數道劍意靠近自己。

劍修選擇飛劍和飛劍選擇劍修，都是相互的過程。

這就像是男子子，總是會選擇雙向奔赴才會有未來。

謝南渡微微蹙眉，對其中數道劍意不太喜歡，于是揮了揮手。

天地之間，有風微起，吹劍意而過。

有些哀傷的氣息。

那是飛劍的悲意。

楊夫人作為劍氣山主，雖然這里很多飛劍不是他親手打造的，但他依舊能夠知到那些劍的緒。

他覺得有些奇怪，但很快便了然。

不過是被拒絕了而已。

世上的事，哪里有十全十的，哪里有你一個子，那子就一定要你的。

楊夫人招了招手，安了一番這些飛劍。

然后他看向那邊的。

謝南渡站在劍池旁，看著那些飛劍。

劍池無水，但劍意激，便好似春水開。

站在劍池旁的發被風吹起，好像一朵在風里搖曳的花。

卻不弱，自有堅韌。

天地之間，劍鳴聲驟起。

好似蟬鳴聲陣陣。

如今盛夏已經過去，有蟬聲也是秋蟬。

不止一道。

楊夫人本來有很多話想說，但聽到這些劍鳴聲起了之后，便只剩下一聲嘆息，再不說話。

原來這個，果然如同院長所說的那樣，是個很適合練劍的胚子。

只是這樣的來了劍氣山，自己又應下了那個院長的事，那麼山上會被帶走多劍？

這難道不是個痛苦的事？

楊夫人眼神里緒很是復雜。

……

……

魏序朝著山下走去，腳步輕快，被攔著不上山這種事，對別人而言或許會是大事，但對于他來說哪里是什麼了不起的事，他在書院里一向以安靜著稱，更不會在意這些小事。

只是想著師妹在山上取劍，說不定什麼時候便要下山，所以魏序下山之后，只是在山腳停留，看了看四周，其實之前上山的時候，他便注意到這里有許多打鐵鋪子。

劍氣山有著世間最好最多的飛劍，但并不是每一個劍修都能走上那座山拿到屬于自己的飛劍，基于此，這些山腳的鐵匠鋪子應運而生，他們之中在劍氣山腳鑄劍，從來不說自己和劍氣山有什麼關系，劍氣山也不會在意什麼，但既然他們在這里鑄劍，若是說他們和劍氣山真的沒有什麼瓜葛，只怕也是沒有人會相信。

許多沒辦法上山的劍修也會選擇在這里運氣。

那麼多年過去，這里自然會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故事。

魏序不是劍修，自然不會選擇在這里去運氣，他朝著某個打鐵鋪子走過去的原因是他在一鐵匠鋪子的臺子下看到了一卷舊書。

這里地面有些崎嶇不平，所以很多人都會選擇用什麼來墊一墊。

這卷舊書自然而然便是其中之一。

魏序來到那個中年鐵匠的前，然后掏出之前賣了馬車拿到的天金錢。

鐵匠看著他問道：“客要哪一柄劍？”

鐵匠鋪子里自然有很多劍，只是看起來都不是什麼好東西，自然而然也就不會有太貴。

魏序搖搖頭，指了指那卷舊書，說道：“我要這本書。”

聽著這話，鐵匠重新打量了魏序一眼，這才發現眼前的這個書生渾上下都著書卷氣，加上他要的是書而不是劍，鐵匠這才知道誤會了，連忙說道：“客要一本破書，用不著這麼多錢。”

魏序說道：“那是孤本，應當是前朝那位宋大學士寫的，就連書院的藏書樓都沒有，我沒有想到會在這里看到它。”

他這話說得很是坦，孤本和書院兩個字，足以讓鐵匠加上好些價錢，他本來可以不說，那麼說不定他花極的錢便能得到那本書。

但他還是說了。

鐵匠也不蠢，只是嘆氣道：“原來如此珍貴，我卻一直拿它當作尋常的東西看待。”

說著話，他把那本書拿了起來，因為長期被在那臺子下，這本書顯得很是破舊不堪。

他遞給魏序，很認真說道：“先生是書院的先生？”

魏序點頭又搖頭，說道：“我只是一個書生，不過我的確在書院求學。”

“先生的老師肯定是個很了不起的人。”

鐵匠慨道：“那是個好地方，只是太遠了，我這輩子只怕是沒機會去看了。”

他只是個普通的鐵匠，想要翻山越嶺去到書院，是一件很難的事，一路上妖太多，對于他來說，只怕還沒有走到書院，便會死掉。

魏序輕輕拂過那本舊書，輕聲道：“如果你想去，我可以帶你去看看。”

鐵匠聽著這話，很快搖頭道：“書院雖好，但對于我們這樣的人來說，好似沒有一定要去的理由。”

魏序笑了笑，點頭表示知曉，他不再說話，然后開始翻手里的書，認真地看了起來。

只是沒過多久，劍鳴聲便從山上傳了出來。

一道一道，不絕于耳。

魏序仰起頭，鐵匠鋪子的溫度太高，以至于空氣里充滿著熱浪，此刻抬頭一看，空氣里好像是有著一層層的波浪。

但那并不能阻攔一位忘憂修士的目，他仰起頭，目會落在極遠。

有鐵匠驚異道：“是又有劍修上山取劍了？！”

在山下鑄劍那麼多年，他自然而然很清楚，劍鳴聲傳了出來，便代表著什麼。

“只是為什麼會有這麼多聲？！”

鐵匠們紛紛抬頭，有些不敢置信說道：“到底是來了多劍修？！”

劍氣山的飛劍認主，一向是有征兆的。

往往有飛劍被人從洗劍池帶走，便一定會有劍鳴聲響起，從無例外。

而且每一柄飛劍的劍鳴聲都不一樣。

當初那場浩的劍修集會，所有人都在等那柄做野草的百年一劍出世，當那柄野草真的出世之后，劍鳴聲，傳遍了方圓千里。

如今這些劍鳴聲沒有那麼大，但是勝在多。

很多。

有幾柄劍？

山中的鑄劍師紛紛停下了手中的作，所有人都看向了劍池那邊。

山上來了些什麼人，他們當然知道。

正是因為知曉，所以他們此時此刻才會有些吃驚。

那個在山上。

到底要帶走多劍？

……

……

夜晚的風有些冷，哪怕是坐在火堆前。

但韓虎依舊很堅持地看著陳朝，再次重復道：“不管如何，這都不是你一個人的事。”

他早年間是漠北那條長城上的邊軍士卒，最是知道一個道理，便是在任何時候都不能放棄自己的袍澤兄弟，更不可能讓自己的袍澤一個人去面對那些危險。

陳朝原本已經起，但到那些氣息變得淡了很多，這才重新坐下，就在火堆前，聽著韓虎說話，他皺眉道：“何必要你們白白去送死。”

若是放在之前，他或許不會說這樣的話，但到了現如今，他對韓虎也好，還是其余的那些武夫也好，已經有了一些。

尤其是對韓虎。

這個老武夫，是個實打實的好人。

陳朝甚至通過他，對北方的那支邊軍有了些好奇。

那是大梁朝二百余年一直放在最重要位置上的一支軍伍，每年賦稅，基本上一半都被放到了北方邊境上，每一年都有無數銳的士卒被挑選到北方，大梁朝培養的修士，也有很多被送到了北方。

若不是這樣，大概也不會有大梁朝二百余年的太平時。

陳朝看了一眼遠，那只眼睛還在暗，但已經暗了不。

但還是在。

如今已經到了后半夜。

陳朝看著火堆說道：“我曾經以為，天底下所有的事，其實都應該自己去解決，不會有人會幫你。”

韓虎驟然聽到這樣的話，有些生氣道：“在北邊的時候，大家在一起，都是兄弟，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事發生？”

陳朝想了想，說道：“很有道理，我那個時候遇到一個姑娘的時候，其實就改變了想法。”

韓虎聽著這話，忽然笑道：“那姑娘大概就是你喜歡的姑娘。”

陳朝沒有反駁，點了點頭，說道：“是我喜歡的姑娘。”

說話的時候他有些想念那個姑娘，毫不掩飾。

韓虎笑瞇瞇道：“既然有了喜歡的姑娘，就更不要輕易去想著要死這種事，畢竟……活著不好？”

陳朝想了想，說道：“老哥說得有道理。”

韓虎點點頭說道：“其實要死，也該是我們這樣的老東西去死，讓你們這樣的年活下來，畢竟過些年，你就肯定會比我強了不是嗎？”

陳朝微笑問道：“如果有一天說一定要選擇一個人去死，來保證另外一個人活下來，我們應該怎麼選？”

韓虎聽著這個問題，沒有猶豫多久，火照著他那張滿是風霜的臉，他很認真地告訴陳朝，說道：“如果是我們兩個人之間一定要選一個去死，那肯定是我去死。”

陳朝挑了挑眉，頗有興致地說道：“老哥你知道我會怎麼選嗎？”

韓虎一臉疑，他怎麼能夠想到這個年的心思。

“我會說，去你娘的，哪里有要別人去死，自己來活的道理，然后我們就去拼命，至于最后誰死了，那就是誰倒霉。”

聽到這種話，韓虎驟然大笑，然后便忍不住地咳嗽起來，聲音很大，震得那堆火好似被風吹了一般。

但片刻之后，風真的吹起來了。

那堆火被狂風吹得快要熄滅了。

刺骨的寒意從林中涌來。

韓虎瞪大眼睛，然后很快便握住了刀，如今要發生什麼，他當然也知道。

陳朝嘆了口氣，這是最為糟糕的局面，但還是發生了。

他手按住刀柄，大拇指開始不斷地著刀柄。

那柄斷刀如今比之前更鋒利了。

他也比之前更強大了。

但是他此刻心里還是沒有什麼底氣。

因為他很清楚，那藏在夜里的恐怖妖，似乎一定會在神藏境界之上。

自己戰勝過苦海境的宋長溪，但不意味著能殺死一個苦海境的妖。

湖畔那一戰，宋長溪敗了，但并不意味著宋長溪就比同是苦海境的妖更強。

同境的妖和同境的修士比較起來，只怕是會更加強大……

韓虎出了刀。

那是一柄很鋒利的直刀，這樣的刀在大梁朝的邊軍中，已經流傳了二百余年，每一年都由工部的工匠在研究妖族的構造之后，會對這種直刀做出改進，韓虎退出邊軍多年，這柄刀也是他當初帶走的。

這柄刀不是邊軍里最新的樣式，但卻是韓虎相伴很多年的老伙計，是無論如何，不管怎麼都無法丟棄的東西。

陳朝看著他的刀，也出了自己的刀。

那尋常的刀鞘里，會有一柄什麼刀，其實是他們一直都好奇的，包括韓虎。

之前的幾次妖襲擊，陳朝一直都沒有拔刀，是因為不需要。

而如今這一次，大概是真的需要了。

所以韓虎在認真看著陳朝的作，但當他看到陳朝拔出一柄斷刀的時候，有些吃驚。

陳朝的那柄斷刀只有正常直刀的一半，刀雪白，寒氣人，一眼看去，倒也就知道那是一柄好刀，但是很可惜，那是斷的。

韓虎這樣的武夫，除去平日里打熬筋骨之外，最的便是手中的刀了，看到陳朝那柄斷刀，自然而然便會覺得有些可惜。

陳朝看了他一眼，到了他眼里的那些惋惜，有些無奈道：“我也想找個地方重鑄一下，不過那個地方好像對刀沒什麼興趣。”

陳朝說的那個地方自然是劍氣山，那有著天底下最好的飛劍，有著最好的鑄劍師。

其實最好的鑄劍師，也很顯然會鑄造劍之外的東西。

不過劍氣山怎麼可能去鑄造一柄刀？

這是說出去都會讓人覺得十分可笑的事。

陳朝了手腕。

“雖然但是，老哥其實不用摻和進來。”

說著話的時候，一道黑影終于從夜里沖了出來，那雙猩紅的眼睛此刻分外可怕。

陳朝一步踏出，整個軀驟然發力，然后朝著那道黑影撞了出去。

妖的軀向來都分外堅韌，一般的修士遇到妖，絕對不會想著要和妖如此距離地，但武夫卻一直以來都是修士里的特別存在，打熬軀是他們最常做的事，既然如此，論起軀的堅韌程度，自然也就是旁人無法比擬的。

可即便是這樣，和妖選擇用軀抗，在韓虎看來，那也不是什麼好的選擇。

那團看不清楚的黑影張開大口，無數氣浪涌出。

大風驟然而起。

陳朝手里握著那柄斷刀，然后沉肩撞了上去。

一道劇烈的聲音響起。

在韓虎驚愕的眼神中，那道黑影被重新撞回了林里。

無數樹木被撞碎，一棵棵大樹在這里轟然倒下。

劇烈的聲音驚醒了那些武夫。

但當他們抬頭看去的時候。

夜里沒有什麼能夠看得清楚的。

韓虎沒有猶豫，提著手里的刀，便朝著林里跑了過去。

剩下的眾人面面相覷，但很快，也各自拿起手中的兵刃追了上去。

他們或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看著韓虎沖了上去，他們也會跟著上去。

這便是信任。

無條件的信任。

這種信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養的，是無數次的并肩而戰中才得到的結果。

——

終于我們迎來了武夫第一個大長章，近乎萬字。

然后，明天開始恢復保底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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