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認輸,只是五萬的事。
若是第七局之后輸了,那就……那就……
楊龍思白了臉,心里卻是有了結果。
他抬起頭,慢慢道:“我認輸。”
眾人嘩然一片,顧九思面上帶了一震驚,隨后似是有些慌站起來道:“楊老板,只差最后一局……”
聽到這樣的挽留,楊龍思頓時肯定了自己的結論。輸這樣,若沒有贏的把握,怎麼還敢留第七局?
于是他立刻道:“烏,給周公子清點銀子,送他們出去,這一局,我認輸。”
說完,楊龍思站起來,領著人迅速回了后院。
所有人有些茫然,陳尋站在顧九思背后,還于徹底懵狀態,疑道:“就這麼……認輸了?”
“怎……怎麼回事?”楊文昌也有些看不明白。
烏把那年放了,周燁趕上去,詢問那年的況,沒一會兒,烏便拿了銀票出來,給了周燁。
顧九思吃完了最后一口瓜,見事了了,同陳尋楊文昌告別。
陳尋小聲道:“你現在到底什麼個況?我們都見不著你了。我能不能上你家門去串門子?”
“來。”顧九思小聲道:“提著書來,說是來和我一起聽學的。”
陳尋:“……”
說完之后,顧九思了個懶腰,朝著柳玉茹招了招手,笑著道:“媳婦兒,過來。”
柳玉茹剛剛放松下來,的汗出了一,整個人疲憊不堪,走到顧九思邊,顧九思站起來,將手搭在肩上,和大伙兒打了聲招呼,便領著周燁還有那范姓年走了出去。
“顧大公子,您可是太厲害了。”
周燁贊賞不已,夸著顧九思道:“那楊老賊必然是看出您的賭技出神化,不敢應戰。顧公子有此絕技,也是非凡之人,顧……”
一行人走出去不遠,剛進巷子,周燁話沒說完,顧九思雙一,周燁和柳玉茹趕就去扶住他。
所有人都有些詫異,柳玉茹著急道:“你怎的了?”
“…………”
顧九思結著出聲:“撐不住了,你們誰來背我回馬車吧,我真走不了。”
周燁、柳玉茹、范小公子:“……”
周燁作為這中間唯一一個強壯能背起顧九思的男人,義不容辭承擔了這項責任,背著顧九思上了顧家馬車。柳玉茹見周燁要走,忙道:“周公子是今日要啟程?”
“本是如此打算。”
周燁嘆了口氣:“但經過了這事兒,先休息一日,過兩日再走吧。”
“那不如到顧府用個飯吧。”
柳玉茹笑著道:“上次的事兒,還沒能及時謝周公子。我與郎君早就想請周公子吃頓飯,但他傷勢遲遲未愈,因而拖延至今。”
周燁遲疑了片刻,終于道:“那周某叨擾了。”
周燁有自己的馬車,便帶著那年去了自己馬車,跟在顧家的車后。
顧九思上了馬車,便整個人癱了,著肚子道:“可撐死我了。”
“吃什麼撐這樣?”柳玉茹給自己著汗,顧九思嘆了口氣:“你沒瞧見我吃了一整個瓜?”
“那不是你想吃嗎?”柳玉茹有些奇怪,顧九思的確吃了許多瓜,但沒想著是撐下去的。顧九思擺擺手,有些痛苦道:“都是因為張,不吃點瓜,我怕我裝不下去了。”
“喂,你給我說說,”一說這個,柳玉茹就來了勁兒,“你是不是真的賭錢特別厲害?”
“我要真的賭錢這麼厲害,我爹還不讓我泡在賭場里當一個賭神?”
顧九思翻了個白眼,柳玉茹奇怪了:“那你怎麼能連著輸六次?”
“那不是我厲害,”顧九思直接道,“是楊龍思厲害。這六次里面,他先押注三次,我只需要他反面就可以了。如果真的讓我聽篩子,我能偶爾贏個兩次,但是要確定贏,這是不太可能的。可楊龍思可以,他以前在賭場,聽篩子辨聲,十局十勝,幾乎沒失手過。”
“那另外兩次呢?”
“一次是我看他的眼神,加上自己聽的賭的。”顧九思解釋著道,“另一次,也就是第六局,其實到那一局,我輸贏已經無所謂了。我輸了,他會想我賭技超群故意給他下套;我贏了,他會覺得我是打算開始翻盤,故意嘲諷威脅他。”
“他這個人能坐到這個位置,就是他每次都會預判風險。這次賭得太大,他心理力大,外加上他又多疑,總覺得我在給他設套,自然想一想,干脆給我們五萬打發走了。”
柳玉茹聽著,便明白了顧九思整個思路。
他從一開始骰子,讓搖子,瓜吃,都是為了干擾楊龍思,讓他捉不清楚自己是個什麼人。
然后據楊龍思的判斷下注,讓自己連輸,超出一個正常的輸贏況。
接著再同過和的對視,和周燁對話等細節,通過和周燁的反應,給了楊龍思“他有辦法”的錯覺暗示。
楊龍思在這麼大的力下,去做一個輸了傾家產的選擇,他自然會去選一個穩妥的方案。
而這一切,當然也是基于顧九思對楊龍思的了解做到的。
楊龍思賭的是大小,顧九思賭的是人心。
想明白這一點,柳玉茹豁然開朗。
不由得慨道:“顧九思,你總是超出我預料。”
出乎意料的心善;出乎意料的聰慧。
顧九思擺擺手,有些痛苦道:“不能再來一次了,你不知道我心跳得快炸了。我其實坐在椅子上時候就了,我真的怕他賭到第七局然后讓我輸了,我覺得顧朗華是真的會大義滅親把我人頭提到他門口去。”
柳玉茹笑著用團扇敲他:“凈胡說,把你爹想得這麼壞。”
“我沒胡說,是你不了解他啊。”
顧九思趕忙道:“真的,你要知道他以前對我做多殘忍的事兒,你就知道了,這本不是親爹。”
“別瞎說了。”
柳玉茹推他:“你爹可疼你呢。”
“拉倒吧。”顧九思翻個白眼,“他從小就只會打我。”
“額……”柳玉茹遲疑道,“其實我聽說,你父母都很寵你。”
顧九思聽著這話,也沒說話,過了好久后,他才道:“不過是這揚州城的人,給我的行徑找個借口吧了。”
“人都很奇怪的,”他手搭在窗戶上,瞧著外面人來人往,淡道,“一旦看見一個行事乖張的人,都會推測,他的父母必然溺他,所以他才無法無天。許多人都覺得,一個孩子若是不聽話,打一頓便好了。若是孩子做事兒不對,必然是打得不夠。”
“我很討厭這樣的想法。”顧九思嘲諷道,“ 所以吧,他越打我,我越是要同他反著干,我越同他反著干,外面就越傳他管我管得不夠嚴厲。于是就這麼一直循環下去。我小時候不好,每次都是他來打我,我娘就死命攔著,家里烏煙瘴氣的。”
“那你聽話不就好了?”
柳玉茹有些奇怪,顧九思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一眼:“你傻啊,他打我,我聽話一次,他就會覺得打我是有用的,以后凡是遇見問題,一個反應就想著打了就好了。你以為那些想著打了就能教好孩子的人的想法是怎麼來的?就是因為他們打完孩子,孩子就忍氣吞聲乖巧了。他們就總覺得,你瞧我孩子、他孩子就是這樣,你孩子被打了不聽話,一定是你太寵,不肯下狠手。”
“我和你說這世界很多莫名其妙的覺都是有理由的,你知道年人為什麼都要忤逆叛逆一下嗎?就是我們發自骨子里的一些東西在和我們講,我們得用這種方式去教育他們,打我是沒用的,不要用打我來教育我。所以有一次我爹氣太狠了,失手給我打斷了一肋骨,我都沒服。我只能自己變好,絕對不能是你們的。”
柳玉茹被顧九思一番話說得懵懵的。
顧九思瞧一臉說不出的茫然,抬手在面前揮了揮:“你在想什麼啊?”
“哦,”柳玉茹回了神,“我就是覺得,你這個想法,聽上去稀奇古怪,但又有幾分道理。”
“我向來有道理。”
“不過,”柳玉茹有些疑,“打你沒用,那你為什麼被我從春風樓回來讀書呢?”
顧九思聽了這話,僵了僵子,有些不好意思扭過頭去,小聲道:“我不是……我不是覺得對不起你,怕把你氣死了嗎……”
他倒是不怕濺春風樓,以他的手,兩個人必有一傷,那也絕不是他。
他怕的是柳玉茹這一筋兒的腦子,真自己抹了脖子吊在他顧家大門口!
柳玉茹聽著這話,微微一愣,瞧著面前人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別扭樣,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起一句話――君子可欺之以方,難罔以非其道。
不知道為什麼,心里突然升騰起一種莫名的荒唐想法。
在這十幾年的短暫生涯中,所接過的男子里,包括了葉家那些家規森嚴的子弟,竟是沒有一個人,能像顧九思這樣,將這句話真正踐行到底。
顧九思這個一直被人罵著紈绔的浪子弟,似乎在以一種不言說、難以讓常人所理解的方式,在踐行著自己心的君子道。
他固守自己心的道理,又對責任服。所以并不是去管教了顧九思,而是顧九思退讓,教導了。
覺得這個人神奇的在心里種下一顆種子,將他的離經叛道、將他的莫名奇妙放在心里,然后生發芽。像是闖他世界的旁觀者,靜靜觀察他,了解他,挖掘他。顧九思是預料之外的寶藏,每次挖得深一點,就更到更多的驚喜。
笑著轉過頭去,看著揚州城外吆喝著的攤販,聲道:“那我謝謝你了。”
說著,用團扇抬起車簾,落在秀麗的臉上,面容里帶著溫與沉靜,抬眼看鳥雀從屋檐振翅飛起,白云藍天相映相。
“給了我一個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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