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述酬聽了趙極這句話，頓時雙目一陣茫然，他就那樣被趙極扶坐在了繡墩上，在遠那些宮娥太監的眼中，還是了巨大的天恩呢。

可他轉瞬卻狂笑了起來，已經盡數蒼白的須發都都抖了起來，皺紋堆壘的臉上，忽然出了兇狠的芒。

“趙極。”他一雙老眼中出兇，竟是直呼趙極的名字。

趙極卻也并不怒，自己坐了回去，手指輕巧著扶手，含笑著看著張述酬：“老哥哥，現在終于愿意說些真心話了吧。”

“哼！”張述酬此刻也不再藏了，冷哼一聲道：“趙極啊趙極，你本起于微末，驅外族，復華夏，功德不下于堯舜，你本可以做一個千古名君，可你偏要聽那個人的話。我原想著當年的事能夠讓你清醒，可現在看來，昏君到底還是昏君！”

“看來你是憋了好久了。”趙極神淡然道。

“我還沒有說完！”張述酬此刻也是豁出去了，一雙老眼閃著：“當年要是沒有我們的資助，你靠什麼打天下？但是你登基之后，卻不思報答，卻聽了寧修他娘秦若曦的讒言，廢了九品中正制不說，還打我們，非要把土地分給那些賤民！你說你蠢不蠢，這些話當當口號喊一喊就行了，你見過歷朝歷代那個皇帝真的這麼做！”

“林蘇文那樣的東西，在你這一朝，竟然都能做到尚書，這還有天理嗎？！”

“你繼續說，說個痛快。”九五之尊被如此喝罵，趙極的臉上卻依舊沒有一怒容，只是端起了茶杯自己飲了一口，然后遞了過去：“老哥哥，要不要來一口？”

“老夫才不喝你這破茶葉沫子！”張述酬卻一把推開了那杯茶，冷笑道：“你說你富有四海，每天卻只吃這茶淡飯，喝著破茶葉，你到底是要給誰看，還是天生就低賤！”

“看來這才是你的真心話，你們一個個每天上朝都是口口聲聲地喊著萬歲，上把朕說什麼天子，什麼九五之尊，但是到底瞧不上朕乃是平民出啊。”

“不我這麼想，全天下的人都這麼想！”

本來一直面平靜，甚至還帶著笑意的趙極，聲音頓時轉冷：“張述酬，這全天下的人，可不止你們這些士族！”

“哈哈哈哈！”張述酬縱聲狂笑，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笑聲戛然而止，他臉上的每一道皺紋里面都出了嘲諷：“趙極，那些賤民難道也算人嗎？在周朝，只有士大夫才配稱作百姓，這些賤民，和那些耕田拉車的牛馬沒有什麼分別！”

“我大夏不是大周！”趙極的聲音冷得如刀一般。

“是啊，你趙家這天下，如何和大周相比！”張述酬競是霍然起，目毫不退避道：“大周無論怎麼說也是綿延了八百年！而你這的大夏，我看也就是一世而亡！”

“你放肆！”趙極再也沒法保持淡定，猛地拍案站起。

“我看是你放肆！”張述酬一雙老眼中閃著兇：“這天下不是那些賤民的天下，也不是你的天下，是我們這些人的天下！”

“你本來應該為我們謀求利益，你本該是我們的代表，你就應該想前面的朝代那些君主一樣，和我們好好的共天下，我們也會鼎立支持你，可你非要什麼與百姓共天下！這就是你不開眼！你看不明白，自漢以來，這方天下，又哪一個是敢打我們的？元狗怎麼樣？都打倒了外夷了，還不是照樣被我們趕走了！”

“自古以來，所有的改朝換代，都是因為那些皇帝不開眼，想要從我們手里搶東西！但是像你這樣開國皇帝不開眼的，趙極，古往今來你是第一人！”

“我們千不該，萬不該，就是選了你這麼個人做皇帝！不過現在，你也沒有幾年好坐的了！”

“你聽了那個人的話，打我們，把元狗趕出去這麼多年了，我們竟然還沒有恢復元氣，天下十分之三的土地，竟然還在那些賤民的手中，你這還不滿意，還要搞什麼黃冊清查，想要我們把土地出來，想要那些賤民能夠繼續做自耕農！”

“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這幾年懲罰那些癡心妄想的賤民，我們原想著，你能夠明白，讓你一直活到死也就罷了，可你偏偏這樣還不老實，趙極，你已經失去了天下的民心，你氣數盡了！”

“張述酬！”趙極這時候也顧不得什麼皇帝威儀了，一腳把張述酬踹翻在了地上，那些太監們一見頓時慌了神，趕跑了過來，把張述酬團團圍住了。

張述酬躺在地上，卻是哈哈大笑。

“趙極啊趙極，當年那個婆娘一句什麼狗屁‘虛君立憲，天下大同’你就差點連皇帝都不做了，幸好當年我們發現的早，把給弄死了，要不然現在不知道該把天下霍霍什麼樣了！”

“只是老夫恨啊，恨沒有把他們一家趕盡殺絕！”

“你應該后悔！”趙極冷笑道：“只是現在后悔已經沒有用了，寧修，比他娘還要驚艷，這一次，朕一定要還天下百姓一個朗朗晴天，朕要兌現當年的誓言，要讓全天下的百姓，都有飯吃，都有穿，朕要將你們這些千百年來在百姓頭上的豪強世家，你們這些附在國家上吸的蛀蟲刀刀斬盡，刃刃誅絕！”

“呵呵哈哈哈！趙極，你看不到那一天！”張述酬從地上爬了起來，狂笑道：“你看重的那個寧修，更是連今天都活不過去！”

“張述酬，你以為我不知道劉賢和劉書耍的手段嗎？憑他們能殺寧修嗎？今日料理了你，改日就拿他們開刀！”

“哈哈哈哈！”張述酬卻是不屑地冷笑了一聲道：“趙極，我千年晉商，連蒙元人都不敢我們，你以為你就有能力殺我們了！”

“老夫在京城這麼多年，難道是白忙活的嗎？今日，我晉商子弟，必殺寧修！”

“你殺不了老夫，你沒有證據，你要是殺了老夫，就是擺明了要士族的基，世家豪強必將共同誅滅你這無道的昏君！我們可以扶你上來，也可以把你踩下去！”

“到時候，我們在國舉事，你覺得蒙元人、月，甚至是安南、越南、倭國這些小國也不會放棄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趙極怒極反笑，上前幾步揪住了張述酬的領道：“張述酬，你看朕能不能殺的了你！”

“趙極，你不是要和那些賤民共天下嗎？”張述酬被趙極抓在手中，卻是渾然沒有半點的畏懼，反倒是冷笑道：“那你去找他們要錢啊？我倒要看看，沒有了我們，寧修那個小畜生再死了，你的國庫明年跑不跑耗子！”

“你和你想保護的這些賤民，有沒有能力和這天下大勢抗爭！”

“混賬！”

趙極在忍不住，一把把張述酬推翻在了地上，然后一轉把桌子也掀翻了。

正巧這個時候，蔣云和駱養剛剛過來復命，還沒等開口呢，趙極就是一聲怒吼。

“把他拖下去，押在昭獄，給朕狠狠的打，打夠了七天，要是七天之他死了，朕要了你們的腦袋！”

蔣云和駱養從未見過趙極如此怒的樣子，什麼都不敢說，駱養趕把張述酬從地上拽了起來。

張述酬被拖拽著，卻是哈哈大笑道：“趙極，你就等著看著天下四分五裂吧！你就等著看著流河吧！你沒有證據，本不敢殺老夫，更殺不完晉商！你殺不完這天下士族！到時候，連你的那些兒子也未見的會支持你！”

“你這無道昏君，等死吧！”

趙極一腳把椅子踹翻在了地上，須發都在抖，他一聲怒吼，嚇得宮娥太監們噤若寒蟬：“拖下去！”

張述酬被拖了下去，趙極的心卻沒有半分好轉，他一轉頭看向蔣云，目中冒著火。

“找！快去給朕找！寧修要是了一汗，你也不用回來了！”

“是！”剛剛跑回來的蔣云頓時出了一的冷汗。

蔣云跑了下去，趙極又是一聲怒吼：“傳令，告訴太子，現在就把城中所有的晉商給我控制起來！”

“是！”一名傳令兵跑下了城樓，玩命地傳令，宮娥太監們跪在地上，連口大氣都不敢。

今年的冬天特別的冷，十一月的江南，已經是冷骨，這些人又冷又怕，渾打著哆嗦。

趙極此刻卻覺得渾煩躁不堪，心里像是有一團火一樣。

他看著看似安寧的京畿，藏在龍袍中的拳頭，卻是握得發白了起來。

他似乎又想起來了十年前那個雨夜，那個帶給了自己無數驚艷的子，就那樣被殺死在了風雨之中。

而打下了天下的自己，竟是那般的無力！

十年過去了，自己勵圖治了十年，位列九五的自己，面對這盤踞在大夏千年的世家豪族的威脅，竟然還是心神不寧！

他甚至有些后悔，后悔這麼早就和張述酬圖窮匕見。

一瞬之間，千萬個念頭涌上心頭，趙極忽然意識到，自己其實和十年前的自己分別并不大，雖然掌控力加強了很多，培養了很多自己的力量，比如錦衛、比如林一木、比如四大書院。但是這天下的基，仍舊掌握在這些世家豪族的手中。

他本來都已經打算等自己百年之后，讓太子趙雄英繼續，甚至趙雄英也完不了，要經過數代，但只要能夠從這些豪強手中搶來些利益分給百姓，也就算他們沒有白坐在這個位子上。

可不知不覺中，他被一個人改變了，而現在，似乎自己的底氣，竟然都在一個未滿二十歲的年上！

可是此時此刻，真的便像張述酬所說的那樣，若是寧修死了，若是證據沒了，自己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寧修！你可不能死啊！”

這句話，趙極竟然在不知不覺中呢喃了出來。

而在此刻，寧修騎著那匹快馬已經到了靈源寺的山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