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天已黑,將軍府偌大的正堂燈火通明,柳走進來。
平公主長發披散,穿著襦,端著一杯熱水,緩緩地喝著,眼神落在前的案幾上。聽到柳的聲音,也沒轉開注視案幾上圖紙、匕首、遠鏡的眼神,只問道:“安排妥當否?”
“已讓人收拾好聽風院,仆從等如圭也已安排妥當。”
柳恭聲答著,說完,看平公主還在看案幾上的那幾樣東西,輕聲問道:“殿下在想什麼?”
“無事。”
平公主抬起頭,眼神平視前方,似乎看得很近,又好像很遠,手指輕輕拂過案幾上的圖紙、匕首、遠鏡,最后落在圖紙上:“明日上書長安,派幾個手巧的匠人來,越快越好。”
“喏。”
柳應完,抬頭看看公主,言又止。平公主察覺:“何事?”
“殿下可是要重用薛朗?”
平公主點頭:“此人有才,有才之人皆可用。”
“阿柳以為此人來歷可信七分,出只能信一分。”
“一分?”
“正是。這一分還是因為南北朝已來,世家譜系遭嚴重損毀,記錄不全的緣故。奴家祖父在時,曾有幸借得崔氏的譜系本閱之。薛乃是大姓之一,最大的一支乃是東漢末年遷蜀中,被稱做蜀薛;兩晉南北朝時期,匈奴漢化改姓為薛,還有鮮卑拓拔部叱干氏族也改姓薛。天下薛氏多出于這三支。薛言家族自永嘉之遷居,按此推斷,應該是出自蜀薛,只是每每說到出,薛只說遷居日久,已不可考,皆拿不出確鑿的說詞,故而只信一分。蜀薛乃是河東族薛氏的祖先,如能向河東薛氏求證,或可確定。”
柳侃侃而談。平公主靜靜聽著,待說完,贊嘆道:“阿柳的譜系學的好,柳公有好,泉下有知,當能告。”
柳斂衽行禮:“殿下過譽。”
平公主笑著搖搖頭,拍拍的手腕,道:“我用薛朗,無關其出,只用其才干。世家固然多有才德兼備之士,可平庸腌臜之貨也不。薛朗有才,出……本宮連罪人、盜者都用過,還講究什麼出呢!阿柳,出并不能決定一個人的才干,囿于出,只會局限你的眼界。”
柳漠然道:“眼界局限就局限吧,起碼,世家出之人,比之貧寒之徒要面皮。”
說到后面,語氣森然。
平公主明白為何如此,安然笑笑,拍拍的手背:“不要囿于出,也不要囿于過去,人終歸應該向前看。”
柳道:“殿下是主,自當心寬廣,勇向前。阿柳是下屬,自然應當合適的時候提醒您別再犯同樣的錯誤,給出自己的建議。阿柳只是在盡下屬之責。”
平公主神坦然:“如阿柳一般念念不忘,我是否應該先痛恨為何生來是個子?”
“殿下!”
阿柳單膝跪下。平公主擺擺手,把拉起來,眼神清冷地著前方:“本宮是子,即使如今貴為公主,也不過是一個地位尊崇的婦人。那些人等當年跟隨本宮起事,不過是為求生。至于后來再無命之憂可博富貴之時,自然是人往高走,水
往低流,此不過是人之常。親如夫妻,大難來時,不過也是各自飛,更何況一群烏合之眾。”
“如無殿下,那些人活命都難,哪里還能博什麼富貴!有殿下,他們是虎狼之師,沒殿下……呵呵。”
柳的語氣十分刻薄。
平公主道:“他們出貧寒,無有增長學識、見聞的機會,自然只能看到眼前之利。一個人能走多遠,只取決于自己,只靠旁人終究行不通。”
柳重重點頭,神倒是略緩了些。
平公主道:“我觀薛此人,可說是德才兼備之人。”
柳:“請殿下解。”
平公主:“薛此人,待人接如何?”
柳回答:“謙和有禮。”
“言談舉止如何?”
“言談不俗,言之有;舉止雖與我中原子弟有不同,但也算舉止有度。”
平公主雙目微闔,道:“言談舉止、待人接,表明此人過良好的教育,腹有乾坤,此其一。”
過教育,必然知禮。柳點頭,表示認同。
平公主繼續道:
“其二,薛異國長,歷時四年方才來到中原。古人云,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此人腹有才,又有廣博的見聞,必然不是紙上談兵、夸夸其談之輩。”
書本與見聞兩相印證……柳恍然。
平公主目灼灼:
“其三,薛言談間,食住行皆有了解、涉獵,顯然不是目下無塵之輩;其四,觀薛行事,對待劉正春也好,甘草也罷,皆是真實意的激,顯然是知恩圖報、重重義之人。”
說完,看向柳:“于我來說,薛此人還有其他優秀之,但只此四點,也已足夠。如此之人,我為何不用?”
柳心服口服:“阿柳明白了,天已晚,殿下該安寢了。屬下再去看看讓人給薛主薄趕制的。”
平公主頷首,目送柳出去,方才讓人熄燈就寢。
柳回首著黑下去的寢殿,微微嘆了口氣,才轉往府中唯一燈火通明的地方去。里面一群侍正在裁布,你負責裁剪,我負責制,忙而不。
“柳姐姐。”
見柳進來,侍們都斂衽行禮。柳擺擺手:“不用多禮,趕制出幾件了?”
有個侍出來回話:“回柳姐姐,已經制出兩件,裁剪好第三件。”
“這樣,如今天氣尚冷,殿下的庫里還有些上好的皮子,第三件就做皮裘吧,先讓薛主薄有上的裳,不夠的,接下來幾日再接著做就是。”
“喏!”
侍們齊齊領命。柳正待走,突然想起薛朗那一頭短促的頭發,連忙道:“帽子!還有帽子,也得趕制一頂出來。”
要做的事太多,柳去庫里挑了皮子來,干脆多挑了幾個人來,連夜給即將上任的薛主薄趕制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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